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番外(180)
杨德开掏出纸笔,让新兵挨个写上名字,一位写完往下传,递到第三个人便停了。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盯着空白处不知道要做什么,什么是写,名字怎么写。
杨德开唉了声,“明天开始上国语课,字还是得认的。”
他不得不亲自替兔崽子们登记,好在制服上缝着臂章,只需要把名字挪上纸。他走到我这儿,拉了下我的袖子,“齐空空?你爹喜欢西游记?”
我笑了两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是空空。”
杨德开惊诧看了我一眼,把纸笔塞到我手里,“小子有点水平啊。齐空空出队,你帮他们登下名。”
来沈阳途中,有两回饭点,分到手的是硬得磨磨能当刀使的馒头和豇豆腌菜,咸齁,连口水也没有,一个人连着一群人叫口渴。车轱辘继续在黄土里滚,馒头在我们干巴巴的胃里滚。开车人接的任务是准时送到,路上被尿憋死,还是渴死,没有区别。我学着他们的样子,玩意儿放到护栏缝里,水在颠簸中,抖得像一条泥鳅。
同行人有一个关注局势的解释说,“□□跟张学良闹矛盾,死活不肯给答应的军饷,张学良在东北单打独斗,穷得连煤油都买不起,沈阳的军工厂里全是精铁造的飞机,飞机是亚洲第一,但没有油,就跟咱们没水喝一样,有几把也没用。”
好歹也是奉系军阀头头,再穷也不至于零落成这般,我知道这人在吹牛逼,但实在无聊,再假也得把天聊,我便问他,“那怎么还往东北派兵?”
那人说,“中国人多啊,不往东北送,也会往别的地儿送。”
纸上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陈广忠,另一个名字有点意思,爹妈一定跟他有深仇大恨,才会给亲儿子起这么个丧背儿名。不过字写得不错,威严正气,没东西垫,下笔仍稳。
我看了眼那个年轻人,他站得端正笔直,两手贴在裤兜缝线边。吊儿郎当的散兵里,他像个异类。
“转一转,看名呢。”
保持着这股恃宠而骄,我把这二十个兵登记完,字写得中规中矩,比杨德开差半截,满满一张纸,张起灵那三个字最扎眼,硬是遥遥领先甩了杨德开几十年笔劲。
我暗叹,张起灵二十多的年纪,竟不懂人情世故,真不知道他爹妈怎么教的。
杨德开把纸装进兜,让我们跟他去领日用品。
我卡回原位,默默跟在队伍里,脸上带着些瞧不起人的纨绔骚气,先前跟我处得不错的两个小伙也不再看我,我不在意他们察觉出阶级差异后的刻意疏远,因为这二十个人里,总有一个会成为守营无聊艰苦训练时的团体眼中钉,照刚才粗略观察的情况看,这个倒霉头会是张起灵,他看起来像没被人爱过,太可怜了,我决定帮他这一回。
后边的兵走得快,踩了脚我的鞋跟,我趁机会骂了嘴,“没长狗眼的东西。”
杨德开听到这话,过来拍了把我的肩,“别搞那套,没准咱明儿就死了。”
我哂笑,“知道了。”
但我不相信,即便明天就要死,人也不会改变些什么。坏人依旧坏,好人依旧好,我憋在中间像个鬼飘。
营地整整齐齐,平房从这头排到看不到的那头,路上停了几辆军车,跟我们一样,也是从华北各区派过来的革命军,都觉得要打仗了,来的路上我听到好些不同来源的传闻,最确信的是日本人近几个月因为中村之死,一直嚷着要国军给个说法。
今年5月下旬,兴安屯抓到四名间谍,两个日本人,一个俄国人,一个蒙古人,身上带着各类文件,枪,地图,图上标着驻军地址,明摆着就是来刺探军情。间谍挖不出消息,只能杀了,负责这事的关玉衡只报给了张学良,没向沈阳代理副总司令参谋长说,消息不对称,沈阳方面处于半懵状态,等日本人开始制造舆论,叫嚷残杀参谋本部是中国蔑视日本权益的表现云云时,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了。民间报纸诸多猜测日本人近期要报复搞事,或者趁机开战。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老天爷说这里要打仗了。
我们的宿舍是栋新房,有墙有门,条件比破宅子好,我叹:老天爷还是对我好,知道心疼孤儿。
宿舍是大通铺,一屋铁板床,正好二十。砌墙水泥还没干透,从灰砖缝里渗出来,就像墙壁在流眼泪,地面没抹水泥,铺了层薄黄土,用铁杵墩夯平,还有些小坑小洼。天花板吊了三盏灯,昏黄,这会儿天暗,有灯跟没灯一样。
杨德开让我们自个选好床位,把名字写在床头板的小卡片上,“不会写字的找齐空空。”
我端着洗脸盆茶缸子走到墙角一张床上坐下,这里离窗户远,离门近,是最安全的位置。张起灵果然也跟过来,在我旁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