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战役(39)
事实上,她上课亦如此,脊背挺直,好像没有犯困的时候。
忽地,付嘉言轻声问:“谢蔻,我们,算是朋友吗?”
在班上人——包括陈毓颖她们——的眼里,他们大概称得上死对头。
象棋里,将帅碰面,必有一亡,一山也不容二虎,他们要争第一,势要争个头破血流,才分得出胜负。
但一起吃饭,看电影,与其说对手,不如说朋友。
他们算吗?
谢蔻注意力放在电影上,没听清他的话,疑惑地“啊”了一声。
“我说……”
付嘉言正要重复一遍,她转过脸来,她的本意是借助看口型,听清他的话,电影场景突然激烈起来,一声爆响,吓了没防备的谢蔻一跳。
这么近的距离,荧屏里白昼的亮堂光线,让他得以看见,她的睫毛像被露珠击中的蝶翼,轻轻颤了两下。
露珠坠落,那霎,付嘉言眼前的她,似乎也如爱丽丝的仙境里的梦幻,和不真实。
话到嘴边,全然变了味:“我说,你跟秦沛关系很好吗?”
谢蔲说:“还好吧,陈毓颖和谭吕婷跟他更熟点,怎么了吗?”
付嘉言说:“我只是好奇你们怎么总是一块出来玩儿,随口问一嘴。”
“是陈毓颖叫的。”
“哦。”
付嘉言想,她一定有很强的边界感,在她圈划的名为“朋友”的世界,有数道入口,层层筛选,才得以进入。
秦沛或许都没得到通关文牒。
他说:“你知道秦……”
同一时间,谢蔲已经扭回头,继续看电影了,也没听到他的话。
你知道秦沛喜欢你吗?付嘉言把未尽的话吞回肚中。于谢蔲,于秦沛,好像都轮不到他来说。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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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之后,谢蔲便开始在杨道跃补习班补数学。
原本,付嘉言的同桌是唐宸晨,她那次占了唐宸晨的位置,大家便默认她固定坐那儿了。
成为同桌,却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关系的和睦。
所有人都注意得到,谢蔲在和付嘉言比。
比正确率,比做题速度。
这里是来自几所高中的佼佼者,在没有来此之前,他们便听说过付嘉言的名头——
市辖五个区十三所初中,独他摘得中考状元,其他学校试图挖人,说给几万奖学金,也没能挖动,到底让他去了一中。
在一些家长心目中,付嘉言更是自家孩子的榜样,从成绩到品行样貌,浑身上下,无可挑剔。
他像定海神针,立在那儿,你就知道,最高的标杆在哪儿。
但世上每一个“最”,是用来被打破的。
那次,杨道跃出了两道同类型的题,点人上去解答,付嘉言刚举手,谢蔲立马站起来。
“行,就你们俩吧。”
两个人同时立于黑板前,一高一矮,身高差显著,只听得“沙沙”的写字声。
付嘉言先搁下粉笔,他拍了拍手,回到座位。谢蔲看了他一眼,笔尖停了停,抿起唇,加速写完。
一前一后,不到半分钟,展示在黑板的字迹差也十分显著。
杨道跃说:“付嘉言,你这个字得向谢蔲学学啊。”
付嘉言厚脸皮地说:“外表不重要,内涵才是精华。”
“不看解题过程和结果,我都想先给你扣两分。”杨道跃丝毫不留面子,“好比宴会厅你穿花裤衩,别人西装革履,你说别人喜欢谁?”
大家笑得也毫不客气。
“都对了,谢蔻的方法一步一个脚印,付嘉言的……非常精妙,”杨道跃话音一转,“但也更剑走偏锋,对于应试教育而言,谢蔻的更稳当,即便结果错了,也还有过程分。”
显然,他欣赏付嘉言,却支持谢蔻。
他们现在才知道,付嘉言不是攻无不克,鳌头独占,只是还没碰到谢蔲。
一次课后,连杨道跃也和付嘉言开玩笑:“你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付嘉言耸耸肩,没太有所谓的样子,“就算是,我现在也赶不及把她驱逐出去了。”
杨道跃教书育人近三十年,桃李满天下,眼光毒辣,“所以你得让自己变强,不然她迟早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市里优秀的学生不少,教育制度没那么严苛,就像圈养在动物园里的熊猫,缺了那种激烈厮杀的野生环境,日子过得太安逸,当谢蔻这种耐心、有野心的狼闯入,他们就危险了。
他们也许该庆幸,只有谢蔻这一匹。
当然,杨道跃希望,她能迫使他们记起,自己也曾是食肉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