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欢喜(9)
现在将近中午,正是吃饭的时候,店内生意很好。
许知远和金夙姗相对坐着,谁也没有发现沈轻舟。沈轻舟却愣着往后退几步,像个偷窥者,揣着一颗惴惴的心站在了窗边。他犹豫片刻,本想离开,不想多看,眼睛和腿却同时背叛了他,他没做出一件想做的事。
不同于平日的西装革履,今日许知远穿了一件长风衣,看上去轻松随意。在沈轻舟眼里,这样的许知远像他又不像他。
金夙姗喜好甜食,不爱正餐,许知远为了哄她,给她点了一碗糖蒸酥酪。
这家店的甜品小巧,每一样都是一小份的,几口就没了,也不占胃。
许知远在点完之后笑着同金夙姗打商量:“吃完这个,你可就没有理由再赖着不吃饭了吧?”
金夙姗转了转眼珠,同他做个鬼脸:“可万一我吃完这个就饱了呢?”
“那你下回就再也别想吃到甜品。”许知远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还管不了你了。”
金夙姗捂着额头后退,她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你这么凶,我不和你出来了,省得你欺负我。”
许知远笑着摇头:“好好好,不凶你,但饭还是要吃的。”他以目光代手抚过她侧脸,“你未免太瘦了些,还是养养为好。”
说话期间,服务员端了一碗酥酪上来,两人只顾着看对方也没注意,还是等金夙姗想尝一口酥酪,才发现那服务员没拿勺子。许知远见状也没有再喊人,而是亲自去拿了一个过来。拿来之后,他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这才递过去。
沈轻舟离他们不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他们的动作他看得清楚分明,连一点微末的细节都没有错过。
怀中的花苗抱得太久,他的手臂有些僵了,于是他换了动作,将花苗整了整。他葱白的指尖上沾了点土,湿漉漉的,也没处擦,这感觉不太好。他无意识般又抬了头,恰好瞧见金夙姗吃完了酥酪,许知远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向她示意。金小姐没懂,对面的人见状无奈,拿起桌上的帕子便为她擦了嘴角。
街角的树叶开始变黄了,叶尖都有些枯。
沈轻舟走过那处,有一片被虫蛀过的树叶落在他的脚边。
他顿了顿,蹲了下来。
沈轻舟捡起那片叶子,捏着叶柄在指间转着。
比起什么都没有,他其实是得到了。
有些东西是不能比较的。
半晌,他突然笑了笑,低声自语,问的是一句连自己都找不到答案的话。
“沈轻舟,你在委屈什么呢?”
将花苗带回许家,沈轻舟也没同翠妈打招呼,自个儿就将枯萎的那几株给换了。
他见过外边的野海棠花树,生得好的能长到三层小楼那么高,倒是这院里栽的,怎么长都超不过一人高,还总爱枯。说是珍贵品种,要精细养着才能活。说到底,不过就是这花儿不适应这个地方。
若不适应,怎么精心照料,它都是要死的。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沈轻舟栽着花苗,喃喃念着。
他从前听人说起,讲这诗里的木瓜、木桃、木李,其实都属于海棠一系,能被写进这么美的诗里,这花儿也确实招人喜欢。
将土按压紧实,再站起来,沈轻舟有一瞬间的眩晕。他稳了稳身形,再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
他竟是在这儿蹲了一下午。
算算时间,饭点早过了。翠妈又不舒服,沈轻舟叹了口气,往外走去,原是想着随便寻些东西垫垫肚子,但真到了饭馆,他又没了胃口。沈轻舟只在饭馆门口站了一小会儿便离开,游魂似的,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逛着逛着,他闻见了一股酒香味。
他脚步一滞,拐向了酒香来源处。
2.
街上月光清亮,笼在身上却成了薄纱,罩得沈轻舟暗了一层,模样、表情都看不真切。偶有路人回首,也多是因为他身上的酒气。
他不记得自己喝了几瓶,但算一算该是不少。否则也不会掏光了身上的钱都不够,还要同那家老板赊账。
有一个词叫「过犹不及」。沈轻舟想,虽然这么解释不太对,可似乎也说得通,他酒量太好,好得喝不醉,便是不好。
此时此刻,他很想醉,想要大醉,清醒的感觉太糟糕了。
沈轻舟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个说法:谎话重复千遍就是真的。那么,若他当自己醉了,或许过会儿,他便真能醉了。这个想法有些荒唐,但他觉得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