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欢喜(15)
沈轻舟清楚他的性格,也没多想,只是摇头:“不至于。”
“那咱们说回之前的。”李风辞翻篇快,“你真是想走走不了?要不要兄弟帮你一把?”
沈轻舟一停:“我能走了。”
他说完又重复一遍:“我现在可以走了。”
李风辞抱着手臂,略显沉默。
“怎么样,你要不要恭喜我?”
“若你想走,如今又能走,我是该恭喜你。但我瞧你这模样都快哭了,分明是不愿走。就这样,你还想骗我一句恭喜?”李风辞背过手,眺向角落里那扇半开的窗,“想唬我,门儿都没有。”
沈轻舟与李风辞熟络起来是桩意外。在最初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自己能和李风辞成为朋友。虽然看着颇有差异,但或许在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种人,相似的人总能交好。
风雨夹着几片树叶吹进来,沈轻舟跳下台子去关了窗,自己却被雨弄湿了袖口和头发。
他随便拍了几下。
“我原本也没想到你真能恭喜我一句。”
李风辞勾唇:“你既这么说了,那我偏要与你道这一句。”他跟着跳下台子,却没过去,只在最前排挑了个靠左的位置坐下。
李风辞朗声道:“沈轻舟,恭喜你,你自由了。”说完转头背对着他,“人会变,心也会变。或许这不是你如今所想要的,但若改不了争不着,能得到最初想要的,那也是个安慰不是?”
这句话比起说给沈轻舟,他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别想什么时过境迁,你就当中间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当你一直是最初的那个自己,就当自己一直想走。这样算来,你得到的,便是个圆满结局。”
沈轻舟被这些话弄得一愣,失笑道:“尽是歪理,这如何能当。”
“能的。”
李风辞坐在那儿,背对着他。
“等你的意愿再强烈些,你也可以做到自欺欺人,糊弄着自己把日子过下去。你现在觉得不能当,不过是你还醒着,可咱们这样的人,醒着是活不好的。”
醒着,便看什么都清楚,也看什么都难过。
李风辞坐在黑暗里,他闭着眼睛,背靠着椅背,并指给自己打着节奏:“今夕何夕溪水流,夜风急只有我和你,我和你患难难相依……”
沈轻舟听时兴的歌听得不多,但这首他也在收音机里听过,隐约记得最后的词儿是「患难相依」,唱出来也不是这么个调子。可李风辞唱得认真沉醉,嗓子都哑了,他也不好搅了李风辞的兴致,便听着了。
李风辞一遍遍地唱,声音一遍比一遍低。
末了,他站起来,整个人低落不已。
“你说,找个患难相依的人怎么就那么难?”
他似乎只是想问,却并不想找答案,问完就自己接上了:“不过本来也是这样,在哪儿都是。非亲非故的,你凭什么要求人家和你患难相依?”
说罢,李风辞拍了拍沈轻舟的肩膀。
“每回见你都要醒一醒,我真是不该来。”
沈轻舟低眼:“小孩儿在牙疼的时候,也会想起不该贪嘴。”
李风辞大笑,笑声在厅里回荡了几圈。
笑完他长叹一声,摇着折扇,阔步离开。
他说自己不喜欢道别,沈轻舟也没问过缘由,只记下他那一句,之后没再和他说过再见。
有些事情不需要问清楚。
这个世上,谁没有故事呢?
3.
北平的秋天过得很快,天气一日比一日凉,转眼街上就没有穿单衣的了。冬雨带寒了城市,冷风猎猎,沈轻舟捂了大氅,手却总是冰的,怎么都暖不起来。
这是沈轻舟过得最平静的三个月,最忙也不过就是去唱唱戏,下戏便是回家,什么都不必再做。不用调查许知远的哪个仇家又做了什么手脚,不需再担心自己做事时会不会动作不仔细暴露了什么,不必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儿,只要好好休息,准备好第二天的戏便可。
他住的地方不大隔音,晚饭过后,能听见隔壁老头跟着收音机唱曲儿。能听见楼上的夫妻吵架,能听见街上车来车往人声喧哗。他在这儿住了十年上下,今天才发现,原来这栋房子,除了他家,都有人味。
沈轻舟喜欢这些声音,这些声音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其实,沈轻舟也不是完全不出门的,昨日晚间闻见饭菜香味,是烧鱼的味道,他记得翠妈烧鱼烧得最好,香嫩爽口,连里边切成丝的辣椒都好吃。
想到这里,他忽然饿了。那饿意从怀念里生出来,搅得他坐立不安,末了决定出去找家菜馆吃个鱼。
巧也不巧,刚走到菜馆门口,沈轻舟便碰见了金夙姗。金小姐没瞧见他,她只是一个人低头在吃饭,不晓得怎么,看着略有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