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7)
「咋、咋了?」
年嘉禾以为丰登也发现那只眼睛不见了,但丰登接下来的话让他不由得愣住。
「这肉咋长回去了?」
「啥?」
他疑惑地走到缸边,一旁的孟秀才也探过头,三人一齐望向水中的太岁。
丰登拍了拍太岁的一角。
「哥,你昨天割的不就是这里吗?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割了拳头那么大一块下来,可你看,现在竟然没痕迹了!」
「这——」
年嘉禾心里一惊。
的确,眼前的太岁依然是个浑圆无缺的磨盘状,昨天割肉时的那个口子完全不见了。
「是了、是了!」
这时孟秀才忽然大喊,把二人吓了一跳。
他把头从缸里收回,一屁股坐在地上,露出追悔莫及的表情。
「啊啊啊,是了啊!」
「秀才,什么是了?」
「我昨日就想说的呀!你俩却硬生生打断了我!这割取又复生的神奇,便正是太岁爷的象征,山海经里就有记载!说它『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又说它『奇在不尽,食人薄味』,啊啊,这就是太岁、就是太岁呀!你们俩害死我也、害死我也!」
他说罢,就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丰登看得烦躁,一脚蹬在他身上。
「是太岁又咋样!我倒看它能给我降个什么天灾下来!你要不敢吃,自己回去啃树皮去,别在这哭丧!」
孟秀才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身,擦了擦长衫后,倒也不哭了。
「我吃、我吃!我为甚不吃?反正已经被你两给拖下水,横竖是要死了,好歹做个饱死的!」
年嘉禾抬起手,拦住正欲割肉的弟弟与孟秀才。他偏身踟蹰许久,看向面露疑惑的二人,问道:
「你俩昨天吃了这肉后,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
「就是……有啥变化没?」
丰登和孟秀才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真没变化?啥都没?」
丰登想了想,说道:「就是……有劲儿了,走路不打飘了。」
「那是因为吃饱了,我不是问这个变化,秀才,你呢?」
「我……我眼力变好了。」
「眼力?」
孟秀才点点头。
「本来我这双老眼都快要瞎了的,是卦盘也看不清了,星象也看不准了。可昨儿个吃了太岁爷的肉之后……挺邪门,眼睛看得越来越清晰,到了后半夜去看星象,这二十八宿是看得一清二楚,年轻时都没这么清楚过。我现在啊,往远处看,少说能看个五七里路。」
「……」
年嘉禾看了看孟秀才,他那两只鼓凸的鱼泡眼,确实比昨天看起来明亮不少。
「你……看到什么多余的东西没?」
「啥意思?」
「就是……不该看到的东西。」
孟秀才连连摇头,反问道:「怎的,你见到啥东西了?」
「没、没有,没啥东西。」
他这才放下手,让孟秀才和丰登探进缸里割肉。
二人割下碗那么一大块肉,你争我抢地捧到院里,开始生火炙熟,年嘉禾站在一旁怔愣地看着,没有走过去。
丰登割下一片炙熟的肉,转身看向他。
「哥,你不来吃?」
「……我不吃,」他摇摇头,「你们吃。」
丰登也懒得多说,转身把肉塞进嘴里。
「行呗,反正肉放在你这,你想啥时吃就能啥时吃。」
碗大的一块肉很快被分食干净,丰登与孟秀才的脸上再次露出那份幸福的满足感,躺在院里,迷离恍惚地仰望天空。
「这肉吃了又长,长了又能吃,那咱们是不是可以一直吃、一直长,永远都吃不完啊?」丰登声音飘忽地说。
「若……若古书中所说属实,那的确就……就能一直吃。本草经中还说了,这太岁肉益精气、增智慧,久服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丰登鲤鱼打挺坐起,「那岂不是美极了!我就想长生不老啊!我说你这假秀才,你既然知道这东西这么好,却假迷三道地唬我们说什么遭灾遭灾,那是打的什么算盘?你想独吞?」
孟秀才闷哼一声,翻了个身。
「你这辈子,见到过长生不老的人没?」
「啥?」
「没见过是吧?就连武当的张真人,也不过活了百二十岁。这太岁肉真要有说那么好,按理说,世上应该充满了长生不老的人才对,对不对?」
「这……」
孟秀才又翻了个身。
「这灾啊,迟早是会降下来的,咱谁都逃不掉!我清楚得很,我妈跟我说过,我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那天上的星宿们,都……都在天上和我说话呢,等我回去再看一遍星象,再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