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
归归说。
“但没有碰触到。”
余思归说:“我向前走的每一步,属于我的极限都在后退,就像在为我的前进让路。当我真的沉浸这件事之中时,我真正见到的Limitation是——假如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做的比现在更好。”
成泯问:“知道我为什么不要求你们‘做对’吗?”
归归略一停顿,看进老师眼中,说:
“因为你想看我们在接受「必败的挑战」时的模样。”
成泯哧地笑出了声。
“为什么?”成泯问。
中年人神态带着难言的赞许,但笑得很奸诈,似乎在赞赏思归之余挖好了十万个坑,等着归归跳。
思归在斜沉的夕阳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成功的光辉,永远是暂时的。”
思归答道。
“人生,由火光乍现的成功,与亘古的沉淀与落败组成。”
思归说。
“您想看我们如何应对失败,能否在必败的境地坚持,有无心浮气躁,能不能脚踏实地,能否在永夜里坚持寻觅。能不能长成一个坚韧不落败的人。”
她略一停顿。
“您想看我们是否「相信」。”
成泯笑意加深,笑纹温和,问:“我希望你们「相信」什么?”
思归望向老师,轻声答道:
“您希望我们相信,「Limitation」并不存在。”
成泯笑了起来。
“余思归,”成泯向后稍稍一靠,好玩地问:“你说我给你们小组打多少分好呢?”
归归脸不红心不跳,代表室友发言:“一百。”
评委们爆出大笑,大约没见过这么狂妄不谦虚的女大,院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你给她打吧,反正她们学院不敢找你事儿——”
“这可不行。”成泯笑得笑纹都起来了:“一百分不能乱打,除非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归归点点头,心里觉得自己确实值一百分,少半分都是对自己和姜骞劳动成果的不尊重。
“我在课程开始前问了你们所有人一个问题,你们谁都没答上来。我现在单独问你。”
成泯把玩着手里的手机,看着归归,道:“答对了,我就给你个一百分,答错了,你满分就飞了——小余你愿不愿意?”
成泯笑眯眯的,思归已经不再紧张,只觉胃里温暖跳动,像一簇小火苗。
思归扶着讲台道:“您说。”
成泯问:“这一个学期的课上完,你认为「人类社会的基石」是什么?”
归归想起这是成泯第一节 课就提出的疑问。
是什么根植于人类社会深处,成为你我族群的根基?
那时有同学回答权力,有人回答法律——金钱似乎也对,技术似乎也对,它本应是个开放的问卷。
但成泯却认为这个问题答案唯一。
“人类社会的基石……”
余思归在夕阳中犹疑了下,问成泯:
“……是「信念」吗?”
人类社会,看似由坚如磐石的金钱、权力与法律构成。它们不可忽略、蛮横无比,铁律般维持着社会的运转。
生活在人间的生灵仰起头,看见那些坚硬铸铁的符号,以为那就是天,是世界运转的逻辑。
——但,人间从不是这样的。
当秩序崩裂,生存的根基动摇时,人间的本质才会在断裂处显现。
那是被铸铁符号遮掩的金光。
名为「信念」的基石在人间的崩毁处一点点修复,像星点一样重建起人生的断桥。
是信念支撑失败者重新屹立,坚韧地向风雪前行,让少年们甘愿手捧火种老去。
是「信念」,让一息尚存的母亲不畏惧死之虚无。
-
成泯看着余思归。
这笑面虎带着恶作剧失败的意味,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像只恶劣的、怎么都能找到乐子的老狐狸。
——人类社会的基石是什么?
然后笑面虎一笑:
“满分。”
余思归开心地笑了起来,老狐狸收拾着桌上的评分表,一旁的评委伸懒腰的伸懒腰,拿拐棍的拿拐棍。
成泯评分表收拾到一半,又忽然笑问:“点心好吃吗?”
“好吃!”
归归开开心心道谢,“谢谢成老师。”
张客舫听到“成老师”三个字,看了成泯一眼,有点儿想骂他似的;但紧接着又别开实现,去拿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