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谁的女儿。
他还会记得柳敏吗?或许。但张爷爷绝想不到这偌大的世界,曾经豆丁大的柳敏的女儿还会出现在他面前。
思归忽然想起,盛淅回来找她时,就对她说过,他们迟早还会再见。
世界确实很大。
但对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来说,却小得像一枚永恒的露水。
归归呆呆叹了口气,手机微微一震,她拿出来看,是盛少爷的消息。
他头像仍是卡咪龟,思归已经过了为头像生气的劲儿了,刚要回他,隔板就被师姐敲了敲,轻声提示道:
“张老师来了。”
归归一呆。
那下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茫然地“啊”了一声。
师姐一眼看出她的紧张,温和地安慰她:“别担心,张客舫老师和另一个老板不一样,他人很好,很温柔的。”
我知道,归归想。
师姐带着她上楼。
楼上大概是老师办公区,只有一间实验室,以隔窗围着,里面大约是贵重仪器,不透光的银涂层窗帘把阳光隔绝殆尽,带着口罩的学生与年轻老师正里面做实验,看他们这次跑出来的样本。
思归回头看他们。
师姐在尽头的办公室门上敲了敲,说:“老师,那个想请教您问题的本科生。”
里面传来一声苍老而模糊的“请进”。
归归那下浑身绷紧,师姐顺手帮她推开门,思归看见门牌上写着「PI:张客舫」的字样,然后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
“……”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消瘦老者,和一张清漆剥落的桌子。
冬日阳光很淡,桌上一台台式机,书架上插着满满当当的书与档案。
老学者戴着一架圆圆的玳瑁眼镜,看向门前的两名学生,目光仍很明亮。岁月改变了他,但思归却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
“去吧。”师姐小声提点。
思归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许多,她能认出张老师,张老师却不可能认出她了。
归归礼貌地点点头,自我介绍:
“张老师好,我是今年入学交叉的新生。”
“小盛和我说过。”张老师温和地说:“他说你在做一个很有趣的期末作业,希望我能给你指指路。”
归归点点头,很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不会。”张客舫和蔼道。
老人又注意到她带的电脑,说:“别站着了,拉个板凳过来坐,给我看看你现在是遇到什么问题?”
归归忙抱着电脑过去,给他看自己跑的仿真。
老人眯起眼睛,探头看屏幕,他视力不太好,似乎是随着年龄增长,近视叠加远视眼的缘故。
“你这屏幕字儿对我来说太小了。”他说,无奈地换了个眼镜,又仔细看思归仿真过程中出的问题。
张爷爷看了半天,又看她跑仿真,稍稍一愣,问:“你这是什么思路?”
“就是……”归归尴尬道,“我考虑到大家一直在卷精度,但卷精度是为了缩小单位电子的位移,就想尝试一下这种更立体的结构……感觉这个做法并行性和散热都会更好些,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我就想试试。”
张爷爷:“……”
他看着屏幕沉默良久,又调出思归的参数看了看。
张客舫年龄确实大,对思归的笔记本电脑操作略有生疏,归归又把自己的程序拿给他看,他眯着眼睛仔细思索,然后问:
“你们研讨课让你们做的?”
归归吃了一惊:“老师您知道?”
“知道。”
张客舫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思归写的程序,随口道:“你们有几节课还是我出的题呢——”
然后他话锋一转,尖锐地问:“你是今年的新大一?”
“是的。”余思归点头:“老师我就是搞不明白它为什么结果和我推测的差了个负号——电流强度怎么会有负值?”
张客舫没回答,指头在电脑触控板上划来划去,却操作生疏,归归见状连忙把代码下滑,继续给他看。
“我其实知道我做得不对。”思归小声解释,“而且我模拟时也无法突破个数的限制……我只想知道这个负号的来源。”
张客舫没说话。
归归说完又很愧疚,道:“……我其实没想来找您。”
“因为这是个注定做错的东西。张老师您时间比较宝贵,我不想浪费您的时间,让您来为一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排查问题。”
老教授沉吟片刻,冷静道:“不算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