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说……柳敏你家闺女,每天上蹿下跳地爬树,估计也挺累的。”
——脱口的瞬间,余思归发现,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竟不曾褪色半分。
无论是长大的人还是变老的人,过往共处的岁月都不会远去。
“你还爬树啊?”盛淅忍着笑道,“小龟?”
思归一下被拖出回忆圣殿,愤怒喊道:“谁准你这么叫我的!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盛淅装没听见,置若罔闻,但归归有十成把握他绝对记住了——而且绝对很开心。
寒雨连海,飒飒的,一片白茫茫的海雾。
盛淅把蛋黄碾碎,和油醋汁拌在一起,归归闷头吃早饭,看着一袋子的水果和零食,心里粗略加减了一番,难过地说:
“……可我真的觉得这些水果很贵。”
然后她说:“我们消费观差好大。”
盛少爷顿了下,把沙拉汁倒在番茄与牛油果上,漫不经心道:“差不了多少吧?”
思归:“?”
你在放什么屁?咱俩人是一个家境吗?归归一听,差点以为他脑子坏了。
然后少爷抬起头看着她,真诚地说:“我是真没觉得差多少。那天我看你刷四千六的午饭钱眼都不眨,估计至少也该是白富美级别了呢。”
余思归:“……”
归归不晓得这逆贼为什么还会翻这旧账,而且显然将来他还会以这种讽刺、夹枪带棒却又彬彬有礼的态度,继续把旧账翻下去——归归气急败坏,想掐他一把,但还没动手,就被盛少爷一把抓住了手腕,强行镇压了下去。
“你理亏。”逆贼眯起双眼,“你这么不占理,还敢动粗啊?”
思归:“……”
归归羞愧低头,看着面前装油条的小竹筐,似乎想把自己也装进去拉倒。
盛少爷镇压完毕,剥了个茶叶蛋,看向旁边他买了用来拌酸奶的无花果和小树莓,过了会儿,说道:
“好像确实不能算便宜。”
归归抬头看向对面的同桌。
“但实话实说,我买它们,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吃。”
盛淅说着,把剥好的茶叶蛋递给她。
那一刹那,思归的眉眼泛起一丝玫瑰般的红色。
“没想别的,”盛淅笑眯眯地说,“就想你愿意多吃一点。”
过了许久,思归终于声音小小地应了声:
“……嗯。”
“当然,确实也没看价格。”大少爷勉强承认。
“……”
然后他更为勉强地说:“我下次记得看两眼吧。”
归归:“……”
-
盛淅实在是个挺有趣的人。思归想。
归归和他相处,总会感受到一些他身上与众不同、却又很真实的细节。
这家伙的早饭就算全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吃的时候也得装盘,断然没有套着打包盒子或塑料袋吃的可能性——而且他想吃饭还挑剔餐具,油炸食品要用竹筐、清粥小菜用瓷碟瓷碗,非常讲究,显然是从小在家里养出来的习惯。
余思归拿不准这是不是他身上高贵习性的一种。
但当她吁着碗里滚烫的南瓜羹时,却在碗中闻到了人间的香气。
——活着真好。
思归忽然想。
她产生这念头的瞬间,鼻尖一酸,眼前盈满模糊的泪。
“盛淅。”
余思归极力压抑着哭腔,小声叫他。
盛淅猝不及防,抬头望她时,像是想上来哄,又像是想上来抱她。
思归擦了擦眼泪,声音里全是难以遏制的酸楚,对他说:
“今天……我觉得……好多了。”
在我把那些让我难过的,让我怀念的,让我在深夜里无声溃烂的事物,全部说出来后。
“——我今天好多了。”
余思归边哭边重复,用手背擦眼泪:
“虽然还是……很痛,可能比以前还痛。”
“但是我好多了。”
盛淅眼底泛起极细的血丝。
“好。”他说。
余思归哭着吸气,冰凉流淌的空气流进肺腔。她哭了太多,也落了太多泪,几乎已经将自己的心哭成一滩柔软的泥。她非常恨这样的自己,却又非接受自己的软弱不可。
她哽咽着端起碗,喝南瓜羹,喝时却忘了自己在哭,喝到呛咳。
盛少爷想抽纸给她擦,但是归归以鼻音小声道:“盛淅。”
“嗯?”他问。
“……我觉得你做的比他们好吃。”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