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红灯变绿的瞬间,盛淅突然问:“为什么说你的时间停滞不前?”
归归心想明知故问,心酸地解释:“因为我在复读……”
盛淅抬起只手,打断了她。
“不是,”他漠然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什么误会?
盛淅顿了下:“——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的时间」停下了?”
思归一愣。
“在复读,为什么就是时间停滞不前的?”
盛淅说。
“——在我看来,你一直都在拼命奔跑。”
盛少爷说着,将车开上能看见海的小山坡。
他开着车,说:“这种奔跑,在我眼中,并不会因某次失利而停滞……而且,对人生来说,「复读」这件事或许是个弯道,也或许是崎岖的山路。但,对于强大纯粹的跑者来说,长跑时,山路与弯道真的有区别么?”
那一刹那,余思归微微睁大双眼。
——田径竞技中的“长跑”,是所有田径项目中,最特别的一项运动。
在残酷的竞技体育中,短跑与中长跑都对运动员的年龄与骨龄极为苛刻,无法容忍运动员体能的下滑,大型国际赛事中二十五岁以上的短跑运动员都并不多见,短跑的运动黄金年龄不过是二十二到二十四岁,而在运动员短暂的职业生涯中,他们站在塑胶跑道上时,追求的就是速度。
也唯有速度而已。
但是长跑却不然。
这项短则一万米,长则四十二公里,甚至还有人从不为奔跑距离设限的极限运动——黄金年龄是五十岁,并无声地聚集了一群业余而年长的跑者。
这群长跑者甚至不爱跑塑胶跑道。
他们跑海边,跑山路,跑泥泞的大雨,跑川藏,跑家门口的小道。
而跑到最后,在他们的终点前,在呼啸而过的狂风里,他们追求的,只剩「跑步」本身。
那是对「生命」本身,对「自我」的追逐。
通往归归家的山路弯弯绕,银色的车像条矫健银龙,穿过夜里的法国梧桐,树影下已有落叶。
“你在全力奔跑。”
盛淅说:“这件事本身,就已足够强大。”
余思归那一刹那,眼眶通红。
盛少爷忽然说透了她心中发霉的角落。
归归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了,今晚哭的次数太多,但是又实在忍不住——归归正想掐自己两下克制呢——
盛淅沉默了许久,忽然慢悠悠地开口:
“我看你挺在意主导权的?”
归归:“……”
龟龟老师性格硬气,最讨厌失控感,当即带着浓厚的鼻音,异常坚定地“嗯”了声,表示自己很在意。
少爷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一收,道:
“那你写个东西给我。”
“……?”
盛淅:“写完了我就把主导权还你。”
归归不受控制,好奇地问:“……写啥?”
少爷想了许久,懒洋洋道:
“检讨。”
龟龟眼睛滚滚圆:“???”
“——关于我坚决不做迎新晚会主持,”他宁静安详地道,“坚决要离京并发誓一切后果自负,回京后要对院领导及所有工作人员道歉,以此为基础作出的检讨。”
“……”
“——你知道的,我当了十多年好学生,从来没写过这玩意,陌生得很。”
然后盛淅懒洋洋道:“你比我经验丰富,你来写。”
余思归:“……???”
第九十二章
夜里十一点多, 余思归坐在自家客厅,望着面前清华大学抬头的专用纸,看了一小会儿, 抬头对着正在厨房里搞宵夜的、自称这辈子从来没写过检讨的大少爷。
“你为什么随身带这个?”思归冷静地问。
“因为要用。”他说。
“不是, ”余思归难以置信:“你跑这么大老远回来, 为什么会专门带这么一打信纸?你为什么会记得带这个?”
“因为我要用。”盛少爷懒懒道,“检讨就是要用这种纸写的。”
“……”
问了等于白问。
余思归拿起笔, 在抬头处写下“检讨”两个大字, 然后越想越不是滋味——总感觉姓盛的狠狠摆了她一道, 却又抓不住切实的证据。
龟龟过了许久, 不敢就这件事讨伐他,卑微地开口:“盛……淅,你的检讨, 是想实话实说, 还是胡编乱造?”
盛淅顿了下,在厨房里问:“实话实说怎么写,胡编乱造又是怎么写?”
“实话实说就是实话实说,”归归尴尬道, “胡编乱造……就是扯一堆屁话然后说自己已经洗心革面永不再犯,实际上说的话都是套话, 再不再犯也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