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那条消息后,思归思索半晌,觉得删少爷好友会伤害到他的感情,他上次好像就被伤得够呛,甚至不惜要挟她把好友加回来——同样的事情不能再做第二遍。
思归尤为不愿意伤害自己喜欢、又对自己好的少年人,于是想了半天,只将手机关了机。
思归关机时,忽然意识到,当她把手机关上,她就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人都没有瓜葛了。
她望向远处的夕阳,蓦地回想起他们高一的那天。
那时,十班的文理还没分,他们仍坐在一处。
思归那时有妈妈,有许多朋友,有她充满不确定性与未知的、澎湃年少的将来。
魏松的历史课上完,恰好也是这个时间——而那天,似乎也是此刻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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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会让他冷静。
她想。
而对自己这件事上,盛淅的确是长痛不如短痛。
她那封道别信写得非常诚恳,没有半点儿尖锐的言辞,只是终于挑明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几件事,列举了异地恋的一二三点不可能,阐述了自己有多糟糕脾气有多坏,又娇气又矫情又爱对人发脾气,真情实感地把自己骂了一遍——然而,骂到一半的时候归归词穷了一下。
骂不出来了。
于是思归担心看上去没啥信服力,只好把自己从小到大自收到的老师评语整合了拿来骂自己,并且含辛茹苦地劝说盛少爷在大学里找一个温柔体贴不爱骂他的漂亮女孩子,不要吊死在自己这棵坏脾气的树上。
「你一定可以找到会疼你的人。」归归骂完自己后,笃定地说:「因为你是最好的。」
然后女孩子又怕盛淅心里受不了,难过地写:
「你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那当成是你甩了我。」
她告诉少爷:「你一定不要觉得突然,我想了很久,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告别。」
「你成为我的故人,而我也成为你的。」
「少爷,无论你以后怎样,我都希望你一生顺遂安康。」
她说。
「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得到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尘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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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星期,她从始至终没开过手机。
或许是早已经历过一次漫长的噩梦的缘故,思归发现自己在面对这种割裂般的痛苦时,都能照常生活,且不露异样。
她照常起床,照常学习,抱着大厚摞的卷子驻足于楼梯上。
那种痛苦很难言说。
甚至比归归第一次下定决心离开他时还要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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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做什么呢?」
那个星期,归归上课走神,经常会冒出这念头。
挺有意思的。她难过地想。
「盛淅」明明已经被余思归还给人海,却成为了余思归在这茫茫人世上,唯一具体的牵挂。
思归爱柳敏,从柳敏将刚出生的归归抱在怀中的那一刻开始。
而余思归对盛淅,则是另一种爱。
那种爱伴随着向往,伴随着想和他在一起的激烈冲动,想和他吵架,也想和他拥抱——想和他耳鬓厮磨,想在夜里偷偷牵起他的手,然后被他牢牢反握住。
对他的爱,是想与他相伴一生,并和他谈及他们年少无限的未来。
想和他化身椋鸟,迁徙过漫长的春夜。
然而十八岁的思归已经做惯了狠事,成为了一个足够隐忍心狠的人。
盛淅或许是在复习,归归思索道。
或许在参加社团招新。或许在外头和同学聚餐。或许也在思念她这个故人。
“有时也会想你,”
思归独自坐在大楼梯上眺望着太阳落山,过了许久,又自言自语:
“……其实是非常非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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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五晚上,思归抱着自己的练习册与便携台灯,出了教室。
这个周她很不愿意留在教室里,宁可出来独自坐着。
晚上七点多,九月末,天已快黑透。
月明星稀,巨月高悬天上。
从这大楼梯可以眺望整个校园,傍晚时分校门处一盏稀薄的灯,炊烟散于乡间,烟烧的风席卷而来。
归归拎着书包,在大楼梯上安顿下来,把书包课本放在一旁。
校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思归没戴眼镜,眯着眼睛瞥了眼,隐约看出是有外校人想进来。
这所高中一到周五下午就有不少家长来送东西,其中一些家长老想进来看看孩子念书的教室,保安不让进,说又说不听,是而总吵吵闹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