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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这个下瓢泼大雨的夏末,盛大少爷得以留宿。
“你睡我的房间。”归归把被褥抱给他,又告诫,“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哦。”
少爷几乎不敢看龟:“好。”
“我睡楼下的主卧,”思归把掉在地上的枕巾捡起来,塞给他,又说,“有事可以去叫我。”
盛淅:“好。”
然后归归想起什么,对他认真地讲:“我去给你找件睡衣。”
思归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其实是她非常信任盛淅的表现,仿佛她潜意识中就觉得盛淅不会伤害她似的——哪怕盛淅已经将心虚、不敢看她写在了脸上,更已经明显到瞎子都觉得不对劲,都没动摇思归对盛淅品德的信任。
余思归扶着楼梯下楼,在主卧前足足停顿了半分钟,才很轻地推开了门。那动作迟疑,犹如里面有什么令她害怕的怪物。
盛淅望着少女的背影,眼底泛出压抑的血丝。
思归进了房间,在妈妈衣橱里找出件干净的学术会议发的均码短袖,拿着上楼,递给盛淅,她递睡衣时直觉盛淅看上去很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
分明他神色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余思归叮嘱:“不要乱翻我屋子里的东西,我会发现的。”
“嗯。”他说。
“主卧是我睡,”思归又告诉他,“但我不能让你进去。”
盛少爷很轻地点点头:“我明白。”
不知为何,思归就是觉得他的眼中尽是血丝,犹如落日湖畔的杨柳。
她忽然有点想哭,泪水一瞬就盈满眼睫,只得强忍着泪,逃避道:“那,我先……我先去复习了,你要洗澡的话找找毛巾什么的……就叫我。”
“……好。”他说。
然后他盛淅沙哑地保证:“我不动你房间里的东西。”
思归点了点头,下了楼,接着听见盛少爷“吱呀”推开了她卧室的门,又轻轻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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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终于不用再面对他。
思归忍耐了太久,有盛淅在的地方她不肯哭;但他不在这里了,思归就不用顾忌任何人。
余思归终于得以独处。
她强打了一天的精神,猛然力松劲泻,浑身发抖,站都站不住,腿打颤,只觉来自过去的妈妈的气息包拢着她。
书架上都是妈妈买的书,妈妈曾能对书里的内容对答如流;电视柜玻璃下压着妈妈的相片。属于妈妈的气息仍充盈着客厅与卧室——而在这样的气息中,人该如何相信这个人已经永远离去?
而且是永远离去,不再回来。
女孩子扶着楼梯把手,无声地嚎啕大哭。
她怕被任何人听到,却哭得头脑发昏。
不能再哭了,归归拼命地告诉自己,等会儿如果盛淅出来洗漱看到怎么办?她在这世上最恨的就是被同情,就算身陷泥淖,思归也希望这种「同情」能少一点是一点。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盛淅不知在做什么,没有露面。
余思归不晓得同桌正在做什么,却莫名地感激他。
感激他视而不见,感激他的缄默。
正是这两件事,保全了思归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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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哭了个够,抱着睡衣去冲了个凉。
盛淅所在房间安静得可怕,归归路过时都觉得奇怪。
老房子隔音向来差劲,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安静才对。
希望他没翻什么东西……思归痛苦地想;不过也许太累,他已经睡着了也说不定。
思归推开了主卧的门,那一刹那,浓得化不开的雨声里,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一瞬涌来。
思归告诉自己不准再哭,爬上了床,忽然又在枕头里头嗅到一点很淡的属于妈妈的气味。
不准哭,余思归竭力深呼吸,然后看向虚空一点。
楼上卧室门开了,应是盛淅出来,去浴室冲凉。
楼板隔音相当糟糕,思归别说能听见少爷淋浴,连他碰倒了沐浴露瓶都听得一清二楚。
归归听见他草草冲了个澡,然后又回了房间——他合上门的那一刹那,整个房子回归了一种可怕的寂静。
而那寂静成为一头彻头彻尾的活物。
余思归躺在床上,只觉夜在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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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思归已经很久没睡过囫囵觉了。
在高复班时还好点儿——大抵是周围有不少室友,而且环境陌生的缘故,思归可以逼迫自己想点别的,想着想着……也许两三点钟就能有个什么幻象让归归忘记现实,将她拽进梦乡。
第二天五点多起床确实有点赶,但至少算睡过。
但余思归猛然回到家里,感受却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