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归实在是想不起来,但又觉得面熟,有点儿犹豫,不知道该从何叫起——那阿姨露出个笑容,自怀里掏出警察证,向思归一亮。
余思归震惊道:“……王姐!”
“——我全名叫王燕啦。”
阿姨笑着将警官证翻开给思归看,上面贴着照片,又写着「王燕」二字。
非常普通的名字。
两年时间,她的警衔已从警督变成了警司,女警察穿着常服,干练短发于北风中飞扬。
王姐亲热地问:“归归,怎么跑到医院来了?”
归归愣了一下,小声道:“……妈妈不太舒服。”
“柳博士?”王姐一愣,“她在哪里?”
余思归感到难以启齿,没有回答。
王燕却不甚在意。她似乎挺喜欢归归,亲热地拍拍思归的肩膀:“跟我走走?”
于是归归说好,跟着她,走在医院小径上。
“王姐,”归归小声问,“你是来医院做什么的呀?”
王燕笑道:“我的老领导这几天不太舒服,住院了,我正好轮休,来探望探望他。”
思归:“诶?……诶,好。”
王姐笑眯眯地说:“盛少爷的安保工作去年年底就结束啦。后续的事情也不需要我负责,你别这么拘谨。”
——盛少爷。归归没想到王姐这么直白,简直无所适从,嗯了声。
多半是已经不需要保密,而且思归也算半个知情人的缘故,王燕挺高兴,将那段工作挑着能说的部分与思归讲了讲,包括当时具体的工作日程安排,和盛少爷来这里的始末。
王燕所讲的,和归归猜测的相差无几。
起因是盛淅的父亲那年增设厂子的举动惹的祸。
父母动了他人蛋糕,导致盛淅在上海遇袭——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近乎绑架的案子。
而当时最权益的方法,就是让他跟从祖辈转学回来此处,由市里增设专班、派专人保护。
王姐就是这个专班的负责人。
后半部分王姐没说,但余思归自己拼凑了出来。
——之所以选择这个城市,因为他们要在这里进行投资,这是多方斡旋下,他们最终找到的,势力相对单纯且纯粹的、他们祖辈居住的这个地方。
所以一切都是巧合,思归想。
和盛淅的相遇也是,后来的事情也是。
只有余思归将它当成了同源的,命中注定。
思归感到一种很淡的酸楚,却又很难言说。
“到底出什么事了?”王姐忽然问。
或许是余思归面上的颜色太暗淡,王燕自女孩神情上敏锐地嗅出了端倪,一点非常不妙的苗头。
“归归,”王姐关切地望着她,声音轻轻的,“究竟怎么啦?”
余思归抬头。
她看着这个近乎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思归与她不过是第二面,此刻却忽然从心底,涌上一股溃不成军的冲动。
医院人来人往,院里都是推着车奔波于病栋间的医护与家属,无人在意这个角落。
女孩子的嘴唇开合,声音沙哑得哽着,问:
“……你不会告诉他的,对不对?”
王姐一愣。
王燕显然知道“他”是谁,那一刹那她难以理解地望着思归,仿佛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肯告诉对方似的。
片刻后王姐尊重思归意愿,点了点头,保证似的道:
“你说吧。”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
“——我保证不往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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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游者走南闯北,只在孤寂寥落的破庙里萍水相逢,然而他们围坐篝火,却能够将心中最深刻最离奇的秘密相互和盘托出,又在拂晓踏着火堆余烬四散东西,从此天各一方。
余思归在此刻,理解了他们。
她身心俱疲,弦绷得太紧,只想靠着点虚无的火光,汲取些许短暂的安慰。
对陌生人的坦白,是最不需要成本的。
——毕竟离开此处,这些语句就会化为晨昏时分的灰烬。
余思归没有全部坦白的力量,只断断续续地说了些看上去没那么无关紧要的,王警官目光颤抖,几欲想说什么,最终却轻声问:“……你还告诉了谁?”
“我最好的朋友。”归归小声说。
然后她想了想,又道:
“……还有我们班主任其实也知道哦。”
王姐静了许久,久到归归以为她可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可怕的故事,余思归也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坦白多有愧疚,怕影响到对方的心情,刚想换个话题避免尴尬——
王姐却冷静地开了口:“思归。”
“诶?”思归一愣。
王姐停顿了许久,问:“不考虑告诉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