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温暖的灯光下,柳敏惊恐神色一收,狐疑地看着女儿,仿佛在探寻这究竟是什么人打来的电话。
春晚正当头,电视上,李思思穿着大红礼服给大家拜年。思归耳朵尖可能比主持人礼服还红,趿上拖鞋,抱着手机,逃也似的蹿上了二楼的露台。
外头正值凛冬,寒风如刀,一下扎进了珊瑚绒领子里。
好冷,龟龟难过。
“喂……”
难过龟龟声音小小的,带着一点点羞耻,接通电话后,轻轻合上身后的露台门。
‘吱呀’一声。
海风很大,露台尤其,女孩子生得瘦削,手尤为怕冻,努力将手机掖在绒绒的袖子里。
惊魂电话的罪魁祸首——盛淅,盛大少爷,嗓音混杂在车流声中,带着点微醺的笑意:
“你出来啦?”
“嗯。”
女孩子有点难以启齿:“你怎么突然……”
“要祝你新年快乐呀。”盛淅理所应当道。
盛大少爷似乎不算多清醒,说话越发像哄小朋友,柔和地对她说:
“归老师新年快乐,终于十七岁啦。”
余思归呆了呆:“?我去年八月就十七岁了!”
“——那是虚岁,”盛淅是真的不太清醒,一本正经地说,“大人说话小朋友不要插嘴。”
“……”
归归难以置信,再开口时是直白的威胁,凶恶地问:“你叫谁小朋友呢?”
“——你。”
电话那头,盛淅直白地说。
盛大少爷那边背景,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
千里之外的露台上,余思归被小朋友三个大字砸到神志发懵,而盛少爷又生怕归老师没听见,笑眯眯地,一字一顿地重复:“——小、朋、友。”
——效果堪比,在烈火上浇石油。
第六十章
“小、朋、友。”
盛少爷说完稍稍一顿, 又没头没脑地道:“……回学校当幼师。”
归归以为自己听错了,气到发颤:“什么师?”
“幼……”盛大少爷想了想,真挚道:“——幼师。”
“……”
余思归:“你到底有多想死啊?”
同桌听了, 忽然在那头很沉闷地笑了起来。
他那头传来摇篮曲般的江南水声, 还有发自内心的、沉闷的笑, 思归在北方的寒风里稍稍顿了下,奇怪地问:“你是不是喝了点?”
盛大少爷在风中很轻地嗯了声。
下一刻, 少爷带着点醉意, 温和地解释:“因为今年到年纪啦。”
……因为今年成年了, 所以在年夜饭桌上喝了点儿。
的确如此, 思归忽然想,同桌的确是比我大的。
醉意朦胧时打来电话的人——乍一看,每个细节都好像是思慕的, 也是带着缱绻情绪的。
可是他没把我看作一路人过。归归冷静地想。
思归笑眯眯地对少爷道:“马上又是新的一年啦。”
于是盛少爷也笑起来, 柔和地说:“嗯,来年也多多指教呀。”
“——明年你还在这里吗?”归归靠在栏杆上,奇怪地问:“你真的不回上海考试啦?”
姓盛的稍一思索,笑了起来:“余思归, 你以后想去哪里?”
“我?”归归怔了怔。
盛淅拖长声音,嗯了一声。
他的酒量似乎不算太好, 稍微喝大了点后说话竟然有种难言的温柔缱绻、亲昵的意味。
“城市……”盛淅亲昵道:“院校,随便什么。”
余思归:“?”
盛大少爷笑眯眯问自己的小同桌:“我们马上就要高三啦……应该有想去的地方了,你想去哪呀?”
归归苦恼地想了想, 把冰凉凉的手揣进袖子,回答:“没想好。”
思归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冻僵了, 手机凉得冰脸,而盛少爷那头扑哧笑了出来。
“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具体计划啊?”少爷忍着笑问。
“就……”余思归扭捏道, “还没想好嘛。”
盛淅不以为意,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日子还长,还来得及慢慢想。”
谁和你日子还长?思归心里纳了闷儿——但是自讨没趣一次足矣,她并不会做第二次。
紧接着盛少爷莞尔道:“是不是挺冷的?”
“是。”
思归诚实回答,“而且好像要下雪了。”
“那你别在外面呆啦。”盛少爷笑盈盈地说:“先进去吧,小心别冻感冒了。”
余思归想了想,成熟地妥协:“好。”
——放在之前还无忧无虑的岁月里,思归也许会直截了当地问,盛淅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对话是暧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