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农基地住宿条件的确颇为简陋。
所谓的“男女混住”的意思其实挺可怜的,就是平房之间没建围栏,八人间,八个人挤四张上下铺,房子里弥漫着一股老旧木材味儿,墙皮斑驳,窗户甚至还是上世纪的铁窗。
窗棂漆皮剥落,现出一点铁锈来。
如果是冬天过来,可能漏的风都够学生们喝一壶,然而此时正值暮春,万物生机勃勃,竟有种世外桃源的意味。
宿舍里众人吵吵闹闹地叠被,余思归心事重重,安静打开行李箱。
行李箱里塞着汤达人和薯片袋子,归归有点儿愧疚地看了看被泡面挤得可怜巴巴的换洗衣物和口杯,然后把带的泡面零食掏出来,藏进了柜子里。
他居然敢吼我……龟龟忽然想。
不对。他居然敢赶我。
那一刹那余思归心中堆下了更多说不出的酸涩,这酸涩来得毫无缘由,却堆在女孩心脏之中,坠得发胀。
……可是明明大家对我都挺随便的呀,龟龟忽然想。
余思归从小就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脾气再怎么大同学也不怕她,这女孩儿特好相与,从不记仇,和他们嘻嘻哈哈的,有人来戳叽归归,归归也从不生气。
什么狠话都听过,大多数玩笑也都开得。
可是为什么盛淅这么对待我,我会觉得难过呢?
归归心中一片茫然,再次产生了想找人聊一聊的情绪。
她抬头看向刘佳宁。
刘佳宁选了归归的上铺,正在床上忙前忙后地抖被子,看上去完全不像个能接受咨询的;余思归又看看自己的手机,毫无意识地点开了和妈妈的对话框。
“……”
余思归在自己铺好的床上蜷坐着,和妈妈的对话框里她打了又删,窗户里漏进来的金黄太阳遮住了手机屏的荧光。
最终女孩子发了一句:
「妈妈,好点了吗?」
柳敏挺高兴地回道:「好点啦,吃了药就不痛了,宝怎么了?」
余思归愣了下,意识到自己本来的用意,耳朵根忽然红了一大片,答道:
「……没怎么呀。就是关心关心你。」
柳敏非常受用,给女儿发了个从学生那偷来的、很可爱的表情包,说:
「囡囡乖,在学农那里好好玩哦。」
-
囡囡在学农那里根本玩不开心。
因为余思归同学恍惚地意识到盛淅还有非常多的、盘根错杂的人际关系,和自己聊天可能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归归也不知道,他可能就是过来说两句话而已。除了归归之外盛淅肯定还有好兄弟好姐妹好知己……
而且还会对归归说“还不快走”。
……盛同学甚至本性毕露,用非常不耐烦的神色让龟龟带着行李箱快滚,最好滚出宇宙,还说盛大少爷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余思归倒霉的脸了。
余思归越想越觉得他该死,非常难过,想找个机会跑去刘佳宁怀里哭哭。
……然而刘佳宁却对她保持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距离,归归绕着宁仔转了好几圈,死活没找到碰瓷的机会。
……
下午他们在学农基地的备用教室里集合,分配晚自习的位置,顺带开个简短班会。
余思归和刘佳宁在宿舍里磨蹭了半天,俩人来得稍晚,来时座椅几乎都已经被占光了。
班上热热闹闹的,互相分享自己宿舍的条件能有多破,余思归拽着刘佳宁的手朝里走,试图找个合适的、能安度一周的位置……
——却忽然对上了盛淅的眼神。
盛大少爷占了个靠窗第一排,旁边一个大咧咧的空位,似乎没让任何人坐,目光正轻飘飘落在余思归身上。
“……”
备用教室里人声喧嚣,盛淅目光冷淡漠然,盯着归老师,指节在桌上漫不经心叩了叩。
——让她坐在那里的意思。
两个人四目相对。
大少爷看着她,又轻轻点了点桌子,再次强调了下。
阳光洒落窗边,落在同桌俊朗眉目之间,同桌眼神里闪着点看不出的情绪,态度绝算不上坏。
思归直接跑了。
刘佳宁在教室后排找了个异常偏僻的位置,思归含着泪背着包逃过去,坚决不和盛淅坐在一处。
他占的位置再好也不要。
-
……
归归躲了同桌一天。
盛淅似乎下了课就想过来找她。
但是归归老师望淅而逃,绕着他走。学农的第一场活动就是野外烧烤——同学们露天捡柴火,熏一根可怜烤肠。没人晓得为什么烤根烤肠也算是农,但是的确是个分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