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琼闭目,自嘲也嘲弄地笑了笑。
“你好好休息,相信我,很快,很快就结束了。以后三界再也没有那个人,我们就能安心,不用再怕,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
殿内寂然无声。
昆离朝外走去,在跨出大殿前,他停下,回头望高椅里那个从第一眼见便清远而美丽的女帝。
那时他只爱她,什么都不在意。
“…你信吗,紫琼。”
昆离低回头,像自言自语地,他迈出殿门去。
“人的心,都是一点点变得贪婪的。”
小琉璃妖从不知道,界门下是如此冷的。
若是界门之内的域外战场,应当更是寒意难抵吧。难怪每次他从域外战场回来,金色的薄甲上总着凝结一层血色的霜花。
她以前总想,要一直,永远陪在他身旁。看他出征,守他归望。
可一眨眼,万年便消失在她记忆里。
她再醒来时,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了,说他被剥心拆骨,他最好的兄弟说他连最后一缕神魂都被域外天魔侵蚀,说他至死也不得安宁。
那是她守望万年的神明啊,她万年前做了什么,就算世人皆不知,她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下场?
小琉璃妖只觉得心口疼得难挡,连着识海里的痛意一起,像要吞没掉她的意识。
——
她好像没办法清醒太久了。
是要死了吗?
那就在死之前,将那个胆敢觊觎他神魂的魔一并带走吧。
她的神明本就该一尘不染,他最喜欢白,她想叫这世上一切污黑的暗淡的全都挨不着他。
疼得靠着翊天蜷起身的少女握紧了冰凉的匕首。
她低头看向手里。
除魔匕。
小琉璃妖用指尖轻轻触过它,匕首锋利,将她指腹很轻易就划了一条细小的口子。一粒艳红的血滴落上匕首,然后没了进去。
小琉璃妖像是不察,只失神地望着它。
她觉得好奇怪,她从第一眼看见它,就觉得它那样亲近,又那样可怕。
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很像,但又好像不一样。
昆离说这把匕首有除魔之效,所以从他得到它那天起就在身旁留了万年,只待今日。
只待……
小琉璃妖僵了下。
她听见脚步声,再熟悉不过的,总是能叫她心安的,在她昏沉嗜睡时会抱着她从中殿走回内殿的,那人的脚步声。
可他不是他。
她的神明怎么会甘心入魔。
小琉璃妖松开藏在怀里的匕首,从蜷坐在阶下的姿势慢慢仰头,她靠着翊天支起身来,在难抑的泪花里看着赴约而来的神魔一步步走近。
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她藏在那个小小的琉璃池子里,在池水旁悄悄吹着泡泡,每望着他一身薄甲,披云色离开,又曳着霞霨归来。
偶尔他会停下,略作驻足,像是很淡地笑着,望池里的小水妖一眼。
那是小琉璃妖最珍贵的记忆。
可他死了。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
——
脚步声停下。
小琉璃妖早已疼得眼前恍惚,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你回来啦?”
小琉璃妖只努力灿烂地笑起来,她在模糊的视线里,朝着神魔张开胳膊:“我们一起回帝宫好不好?”
“好。”
神魔低声答道。
小琉璃妖忽然觉着,看不清也好,她不会见到他额心的半边魔纹,也不会看到他失去了的金瞳。
她不用看匕首抵上他心口时,那张她仰了万年的面孔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阶前,神魔俯身,将朝他张开手的少女抱住。
小琉璃妖的脑海里再次响起昆离的低声——
‘杀了他,你的神明就回来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俯下来的神魔没有再起身,因为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上他心口。
酆业低下头。
怀里的少女握着匕首的手都栗栗,她几乎握不住,泪如清涟无声坠落,少女低阖着眼,颤栗难已。
他忽想起玄门天考的前尘镜里,她也是这般泪落如雨。
——
纵使明白世间一切道理,她依然做不到伤他分毫。
‘我叫你刺下去!’
‘你不想要你的中天帝回来了吗?!’
‘他是魔!他若活着他就永远回不来了!’
‘……’
识海里犹如翻江倒海,天地都仿佛要被撕碎。
小琉璃妖知道住在她脑海里的那个声音有这样的能力,她若不许他如愿,他兴许会叫她永远睡去,再也醒不过来。
但是没关系。
“我知道……入魔一定很疼……你一定是被逼的……”
少女疼得颤栗着靠在他怀里。
小琉璃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她难过得哭个不停,但不是为自己,“是谁,谁逼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