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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迷宫(36)

她有所警觉。

怕死吗?她不怕。男朋友去世的那天起,她的生命就将到尽头了。但她要拉人陪葬。

彭箴要来上海了,她还没有见到他。彭箴之外,还有一人,她不知其名。又如何报仇。

陆姩无力地攀着路灯柱,她的手温比钢柱更低。太阳没有给她送来温暖。

她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她拜托张均能调查去年案子呢?要是他能将坏人绳之以法,她死了也无怨无悔。

可是转念一想,去年案子过去那么久了,张均能查证需要时间,况且,对方有权有势。

他名叫均能,却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也许她自首之后,彭箴和其他人都还逍遥法外。

陆姩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的,似是雷鸣,比身边路人走过的声响都大。

是慌,是惊,是不甘,是怨恨。张均能早些出现,一切就不一样了。

越来越多的路人向她投来诡异的目光。

她攀着路灯柱,似乎全身力量都依在灯柱上。

有男人上前询问。

她一声不吭,粗粗喘气,长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男人想伸手去扶:“你没事吧?”

她一转头,如冰的目光直勾勾瞪向男人。

男人立刻缩回了手,骂出一声走了。

陆姩扶着灯柱站直了身子。她不能乱。张均能和她聊天时,只字不提调查的事,说明他还没有确凿证据。

接下来,她更要保持冷静。

准备离开时,她的高跟鞋嵌进了一块碎砖中。她提了提脚,拔不出来。于是她光脚踩在地上,弯腰用手去拔。

一只手比她更先,拽出了那只鞋子。

她见到了那只手,告诉自己不能失了方寸。她抬起眼,惊讶地问:“张巡捕……”

张均能浅笑,把鞋子还给她:“陆小姐,远看你在这站了好久,有心事?”

陆姩穿上鞋子,把头发拨到肩背:“嗯,今天是我男朋友的忌日。我以前住这里,他就在这座路灯下等我。”

张均能低了低头:“抱歉。”

“没事。”她笑了笑,“张巡捕,这么巧,你也过来这里?”

“嗯。”这是当然的,因为他在跟踪她。他见到了她路灯下的仓皇,也猜出她回原来住处打听消息。

抱歉的是,他要亲手将她伏法认罪。

第19章

张均能已经是个危险人物了。

陆姩不愿和他过多交谈:“张巡捕,我有事先回去了,有空再聊。”

他却想和她说多几句:“这么晚了,我送你吧。”

陆姩看一眼远处塔楼的时钟:“ 你明天还有上班,不麻烦你了。”

他理解她的心情,不勉强了:“那好吧,你自己小心,回到家给我个电话。”

“嗯,张巡捕,再见。”眼下的情景,恐怕再见不会是好事了。

陆姩绕过张均能。

“陆小姐。”他沉声唤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她当初把去年的案子透露给他,也是存了他能为她男朋友翻案的念头,现在只希望,一切能赶在她生命结束之前。

张均能眼里的女人依然柔弱纤纤,手腕细得还不及他半掌宽。他说:“真相不会永远沉睡。”

她没有回答,心中默念了一句:但会半睡半醒。她直直地往前,眨眼间忽然见到了对面停泊的一辆车。

车窗半开,彭安的上半脸正面向她。

他看了她多久?他又是存着何种心思?陆姩步子缓了,静静和他回视。

彭安把车窗放下了,他表情极淡,少了以往的傻憨。他开口说了两个字。

她读懂了。

他说的是两个字:“上车。”

她忽然弯腰脱下高跟鞋,向他奔跑过来。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用得着跑吗?彭安把目光转向了张均能。

这巡捕不简单,现在比的就是双方的速度了。

张均能看到了彭安。田仲说,查不出彭安的问题,他就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老百姓。但是张均能清楚,夜总会案子,彭安做了伪证,而且处理得干净利落,不留证据。

法律上,凶手就是那个精神病人。这类犯人,治不了大罪。

彭安包庇夜总会案的真正凶手,又接近陆姩,是为了什么?张均能尚不得解。

彭安坦然地接受张均能的打量。他对张均能没有意见,相反,如果巡捕个个都这样尽忠职守,老百姓也能安心。

说到底,战争年代,大上海也逃不过一个“乱”字。有背景的无法无天,被他们盯上的受害者大多自认倒霉。

陆姩这样不甘示弱的,反而走上了犯罪道路。

这时,陆姩已经跑到了彭安的车旁,她径自坐上副驾驶位,又穿上了高跟鞋。

彭安眨眨眼,浮现出几丝尴尬:“那个……这里回去有四公里,能不能请你付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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