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复生的鬼王不是好道君(54)
不能让灵泽知道,至少现在还不能让她对自己有所怀疑,修行之人最忌猜疑自己所行之道,他人顶多是道心不稳或走火入魔,但要是换做灵泽,那就远远不仅于此了。
寒止合上双眼,让自己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拧起的眉心逐渐重新放平,咬紧的牙关也缓缓松开,嘴角重新抿成一条线,往日那个不近人情、面若霜雪的寒止道尊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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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寒止所料,在月上中天之时,灵泽的身影出现在乐府门外,及膝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过腰处系着一根暗红的发带,绀青色的衣袍上绣着暗纹,不知是用什么面料所制,在极暗的夜里,行动竟有些流光溢彩。
她看到了背靠在乐府外墙边的寒止,可从到乐府门前起,再到抬脚进门,连一眼都没往那边看过。
寒止在黑暗中弯了一下眼角,心道灵泽果然比自己强多了,即便是见到自己这个往日仇人、今日宿敌,也依旧能毫无波澜、视若无物,既没有让自己深陷仇恨,也没有让自己道心迷失,更没有像自己一样看起来这么矛盾、不可理喻。
灵泽在乐府后花园找到了乐重。
乐重已经清醒过来,依旧还是白日里昏过去的那个位置,呆呆地坐在墙根底下,两眼放空地看着夜幕,燕欢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守护着,魂体又变得像那日刚从白鹤身体里分离出来一样,有些稀薄与虚幻。
灵泽先是皱眉看了看燕欢,得到的却是燕欢一个满足的微笑。
灵泽便不再管她,取出那支骨笛扔进乐重怀里。
“你的笛子,还给你。”
乐重这才渐渐回过神来,他先是看了看守在他身旁的燕欢,随后才从怀里拿出那把骨笛。
乐师的手通常都会保养得十分得当,修长白皙的十指轻轻地抚摸着笛身,像在触碰一个极其易碎的幻梦。
经过连番打击乐重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这把祖传的鹤翅骨笛,最后在燕欢惊异的目光下,将他随意地放在了地上,任由墙角的泥巴将其弄脏,而不是像往日一样,像对待珍宝一样仔细擦拭后收进袖子或者腰间。
灵泽对此挑了挑眉,还以为他是在担心骨笛会再次引起白日的异变,便对他说道:“不必如此,这把笛子上的鹤灵已经彻底消散,从今往后,这把笛子只会是一把普通的笛子,顶多就是音色比其他笛子要好一些罢了。”
尽管灵泽这么说了,乐重还是没有再看骨笛一眼,他深深地提了一口气,目光认认真真地看着四周的一草一木,似乎对这里充满了不舍。
“我打算离开皇城!”说完这句话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始终挺着的肩膀也垮了下来但又并不见颓唐,只是看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好像压在肩上多年的重担终于被放下。
“这把笛子跟随我乐家世世代代,早已经成为一把枷锁牢牢地禁锢每一代乐家人。”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每一代乐家人都期盼着自己或者家里人能够一个人通过它引来白鹤起舞,它从一个乐家人手上交到另一个乐家人手上,像是在传承一个明知不可能却想要完成的梦想。它既给予了乐家无比光辉的曾经,可又带给了这个家族多少代的悲哀。”
乐重面对着身旁的燕欢,眼角有泪光流动,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我从小刻苦习练乐理,被喻为乐家罕见的天才,可当白鹤真的被我引来之后,我却渐渐忘了,我是个乐师啊!我不是那些会神奇术法的修士!也不是会杂耍幻术的艺人!可每当我拿起这把笛子,心底里仿佛都有另一个自己在说,这就是你想要的,这是你父亲跟乐家多少代的愿望,你要光耀门楣,你要让白鹤起舞的奇景再现世间!”
“现在想想,今日我吹奏骨笛之时,简直就像着了魔一样!清醒的自己仿佛被从身体里踢了出去,真正掌控自己的变成了这把笛子。我想了很久,从醒过来之后我就在想,我还是要光耀乐家门楣,但我要以一个真正的乐师的身份,让世人重新认识乐家的乐师,而不是认识一只会起舞的白鹤。”
乐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低头看着被放下的骨笛,“先祖的东西也不能说毁就毁了,失去灵性也好,不然我还要时刻担心它再不受控制。”
他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身旁的燕欢想上去扶他一把,可手却从他的臂弯穿了过去。
乐重见了对燕欢说道:“我其实算是一个懦弱又自私的人,不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只是……”乐重脸上露出些许羞赧,“我如今……打算去南方,因为好的乐师大多都出自南方,所以我想去南方请教学习……我亏欠你良多,若你……若你愿意让我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