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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屿(88)

陶南屿是最佳人选。

诚然,这对杨诺和陶南屿,都是绝佳的机会。杨诺不理解陶南屿在别扭什么,陶南屿也不理解自己犹豫什么。

夜里失眠,她抱着枕头跟陶良女说话。

住在乔慎的房子里,陶南屿基本只在客房活动,连客厅都很少走动,即便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康心尧笑她太过拘谨,但陶南屿总觉得自己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陶良女的骨灰罐她放在床头柜,更是绝不可能拿到外头去。

和妈妈的夜谈无人回应,她实在也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答案。况且她还有另一重担忧:杨诺在业界人脉很广,她若是现在毁约,怕是会影响以后的工作。心里头一个声音说“杨诺没有那么恶毒”,另一个声音犹犹豫豫:但她为了自己的利益骗过你。

失去工作的恐惧渐渐缠绕她。

实在睡不着,她换了衣服到楼下转悠。这小区与她住的老小区截然不同,庭院设计极有心思,流水淙淙,树影摇曳,一道月亮般的小桥跨在池塘上。陶南屿戴着耳机坐在桥上发愣,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看到了乔慎。

乔慎穿一身运动衣,气喘吁吁。似是刚结束夜跑,他面上有薄汗,眼睛明亮:“叫你好几声都不应,想什么呢?”

陶南屿摘下耳机,欲言又止。乔慎坐到她身边,忽然拉起衣服嗅嗅,又挪开一点儿距离。

“还好,不臭。”陶南屿问,“怎么凌晨一点半跑步?”

乔慎便厚着脸皮坐近了,肩膀几乎挨着肩膀。“我刚回,锻炼锻炼身体。六点就得出门了,没时间跑。”他亮出肌肉。

让他穿内衣的时候陶南屿已经饱饱地看过他的身体。相当结实漂亮,也丝毫没有过分锻炼的痕迹,裸着很强壮,穿了衣裳倒显得瘦削。陶南屿想起乔慎的细腰,轻咳一声。

“喜欢跑步吗?”乔慎问。

“一切运动都不喜欢。”陶南屿立刻答。

乔慎还未萌芽的计划失败,立刻又问:“那请你吃夜宵总可以吧?”

陶南屿笑了一会儿。她原本没有插科打诨的心情,神奇的是跟乔慎说上一会儿话,她就轻松不少。她婉拒乔慎邀请,指指桥底静水:“工作压力大,我出来透透气。你呢?最近顺利吗?”

把乔坚毅的做派、行动和腔调用到角色上之后,乔慎俨然化身“魏乐枫”。麦子等人原本对他演技没有什么指望,自从上次设计出更巧妙的演绎,渐渐的,即便没有戏,其他演员也会聚在片场看乔慎和池幸的对手戏。

麦子请了个表演老师来给主角“唐涵”的年轻演员上课,巧得很,那老师正是乔慎小时候的指导老师。

两人见面,都十分惊喜。老师旁观了乔慎的戏,眼神新鲜又震惊:“你后来还跟谁学过戏吗?”

乔慎答没有。老师频频点头:“开窍了。这是真开窍了。”

老师接触的是幼时的乔慎。小孩儿演戏,全靠本能和天分,然而大多数童星早早学会了模板式、套路式的演技,一切可能都被这种僵化的技术扼杀。很少有人能在成年后靠自己走出来,至少这老师桃李满天下,却只认得乔慎这一个破壳的人。

“破壳。”这个词让陶南屿笑了,“好有趣。你的壳是什么?”

对别人,乔慎无法坦率,但眼前是陶南屿。“我爸。”乔慎说,“我以前以为自己怕他,现在渐渐明白,我是怕自己像他。”

像乔坚毅一样卑鄙,像乔坚毅一样让女人伤心,像乔坚毅一样无所顾忌、粗暴潦草地伤害他人,还有像乔坚毅一样残酷。

乔慎在那场戏里看穿了自己。他在亲密关系里的迟钝、犹豫、懦弱和闪避,并非源于对女人的恐惧——他恐惧的是他自己。

“可你不像他。”陶南屿说。

“你又不认识他。”乔慎答。

他们闲聊着,忘了何时开始不再继续那种充满机锋与计较的对话。

“你帮过我和我妈妈很多次,你爸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对吧?”陶南屿说,“怎么平时想不通,跟池幸拍戏就想通了?”

“那是池幸!”乔慎强调,“有对手才有较量,换了别人我肯定也没办法相信她会配合。”

他像谈论偶像的少年,眼睛发亮,用尽所有能用的赞美去形容池幸。陶南屿听得有点儿烦,转身走下桥。乔慎还有很多话没说完,只得收起:“不喜欢听池幸的事情,那我讲别人的。”

“不听。”

“讲男主角的,你听不听。”

“不听。”陶南屿说,“最烦他了。”

俩人并肩走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陶南屿忽然问:“破壳难受吗?”

乔慎并未立刻回答,而是随着她的停步而站定,思考数秒才开口:“什么时候都可以,随时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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