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仙侠剧时在果里村呆过几天,但时间很短, 乔慎一面搜索怎么去果里村,一面应付麦子。麦子问他去做什么,乔慎言简意赅:“陶南屿现在应该很需要我。”
这几天乔慎四处奔忙找人,麦子一一看在眼里。他旁敲侧击, 以为乔慎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乔慎爽快地全盘托出, 反倒让麦子吃惊。涂斯见过陶南屿,池幸也见过陶南屿, 甚至连瞿鸣都见过, 但麦子没有。麦子对这个敢于盗走母亲骨灰罐的女孩充满兴趣,也因此反过来劝乔慎:“听你们描述,我感觉她是个特别独立的人。你确定这样悄悄过去, 不需要跟她讲一声?”
“不管她知不知道, 我都得去一趟。”乔慎把顺手买的余雄纪念品塞进行李箱,“抵达果里村之后,如果她不需要我,我再回家。总之, 我现在得去。”
一种奇特的直觉驱动着他, 他要立刻飞往陶南屿身边。
乔慎杀青的这一晚上, 孙正峰回到了果里村。
卖掉果里村的房子后, 孙正峰一家搬到了县城,继续做生意。有儿子帮忙,他的生意渐渐红火,在县城里开了几个分店,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了。正因如此,他对陶南屿发来的信息感到强烈不安。
陶南屿在村口等他,见面后孙正峰打量陶南屿:“你跟你妈不太像。”
陶南屿像父亲,过去她很为这事儿懊恼,但现在不会了。她笑笑:“性格像。”
村中游客来来往往,两人往瀑布方向走去。
孙正峰连行李箱都没带,只挎了个黑色双肩包。他只打算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也不想让亲戚知道自己回来,便在车站对面的旅馆登记。
两人一同吃饭,很生疏,话都不多说几句。结账的时候孙正峰掏出手机,用方言跟老板讲了几句话,老板给打了八折。
陶南屿以为孙正峰会因那条信息发怒,但接触下来,她察觉孙正峰似乎更多的是畏惧。他问陶南屿现在的工作、生活,但问得很潦草,关心的仍是陶南屿回家的目的。
“你怎么知道以前的事情?”出门后孙正峰问,“你妈妈说的?她后来怎么样了?”
这是见面之后,孙正峰第一次问起妹妹的情况。
陶南屿只回答后面的问题:“妈妈五年前走的,她精神一直不太好,没跟我说过家里的事情。”
“那你怎么知道的?”孙正峰又问。
“我问了一些人。”
孙正峰又问:“问过什么人?”
问完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冷漠,又补充道:“你妈一辈子过得不容易,解脱了也好。”
陶南屿想起母亲下葬时包围她的“解脱”之声。这样的话语太轻飘飘了,从孙正峰口中说出来,更是不加掩饰的漠然。
“要怎么做才合适?”陶南屿不想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转而问,“我想把妈妈的骨灰葬在外公外婆身边。”
“不行。”孙正峰立刻答。
两人已经走到瀑布附近,仍是月夜,四野明亮,从这条果里村最老的路上可以远眺银练般的瀑布,不少游客在路上停留拍照,路旁许多叫卖手工制品和小吃的村民。两人依靠栏杆,孙正峰重复:“没有这种先例。”
就如孙哥所说,嫁出去的女人便不再是“家里”的人。父母过世,家长便是孙正峰,家中就更没有远嫁的妹妹的位置。即便他知道妹妹的婚姻是什么情况,但古老的规矩就是规矩,无法动摇。
若是外公外婆,一定会答应这个要求。陶南屿心中非常清楚:他们千辛万苦地寻找女儿,这些迂腐陈旧的“规矩”哪里比得上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孙正峰正在详细解释规矩。果里村的孙氏族人有自己的族谱,外嫁的女人是不在族谱里面的。而只有孙家人才可葬在孙家人的坟地里,一个“外人”,除非她嫁给孙家人,在族谱中占有一席之地,否则她也是绝无可能安葬在孙氏的坟地中。
陶南屿分神了。另一种“血脉”在土地中延续,跨越海洋,把岛屿和陆地以这种方式连结在一起:族谱,氏族,宗祠……人们世世代代维护的,就是这个无形又强大的东西。
“她不是谱里的人,她已经不算孙家人了。”孙正峰强调。
陶南屿:“我只是想让她和外公外婆在一块儿。”
孙正峰露出无奈表情:“你没听明白吗?她不是我们孙家人,她不能葬我们孙家的……”
“跟爱自己的人在一块儿,怎么就不合规矩了?”陶南屿反问。
这是孙正峰没想过的问题。他眉头一皱,仍用那句不变的话应付:“她不是孙家……”
陶南屿忽然倦了。
母亲无家可归。婚姻把她捆绑在另一个姓氏上,她生与死的位置都得依附自己的丈夫。婚姻的结果是最重要的,至于缔结这桩“婚姻”的过程,对世上大多数人而言,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