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褐色的沙砾中，细微的黑色游丝挣扎蠕动, 感知到被人捻起, 疯狂的想要钻入此人指腹继续活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都刺不破这层薄薄的皮肤, 进入到温热的血肉中。

似乎是没了兴趣, 手指的主人拇指碾碎沙砾，连同断裂的黑色游丝一起擦到手帕上，团了团, 随手点燃。

斑斑焦黑的燃烧残片顺着指缝飘落到地面上, 又被江水卷走。

燕回站在江边等了片刻，在水镜第十五次嗡嗡震动时，才慢吞吞的拿起来接通。

“臭丫头, 你哥都滚回来了, 你人跑哪去了？！”

入目是燕观澜那张气色恢复不少的俊脸, 只是此刻靠拼命顺气来保持心平气和，看上去有点狰狞。

燕回把水镜拿远了一些，侧头望了望远处宛若白点飘摇的沙鸥。

“您别担心，”她没半点瞎跑乱逛的自觉:“接到师尊就回去。”

燕回闭目，凝神听了听。

前几天晚上，和师尊用玉牌联系时，背景中传来许多种声音。

江浪，鸥鸟，山林草木，以及中洲修真世家特有的风信摇铃，即使隔着悠悠长夜，依然清晰可辨。

中洲修真世家多集于北部，水泽不丰，邻水而居者，只有两个。

梧陵江氏，长央月氏。

而长央月氏傍漓水，高峡险弯，河流湍急，水声滔天，当夜联系时，暴雨方歇，流水绝对不会如玉牌内的声音一样平缓。

她睁开双眼，毫不犹豫的按熄水镜。

人应该就在这里，不会错了。

江边风疾，燕回停了一会儿，找了块礁石坐下来，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等着。

她清楚自己的定位，虽然在同龄人中还算不错，但终究才正式修炼十余年而已，放眼四海五洲，不是大能，不是强者。

在不知实情的情况下，贸然行动还不如听话的等一会儿。

一个人等实在有些犯困，燕回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金乌西沉，夜幕四合，空气渐渐发凉之际，她隐隐约约嗅到一股腥臭的气味。

气味起初还不明显，被夜风一吹，顿时浓郁了许多。

燕回睁开双眼，顺着味道源头望去，只见泛泛江面尽头，正有大片黑色物体顺水而下。

暗淡的夜色中，近旁的江水已经被血液染成浑浊的红色，不复原本的清透。

那片小山一样的黑色物体很快流至眼前，数量太多，甚至堵塞了江道。

断尾，利爪，长羽，以及零零碎碎、各种各样的魔物碎片掺和在一起，浮于江面，凶残暴戾。

碎成这样，又是师尊的手笔。

燕回也不理解，为什么但凡他动手都留不下囫囵的尸体。

夜晚的江水重新漫过了她停歇的礁石，四周皆是漂浮着尸块的鲜红江水，水面再高一点，几乎要沾湿她垂下的衣摆。

燕回站起身，准备换个地方继续窝着，转身时，忽然在江道血水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帮帮我，”苏玉卿费力的伸出手:“求你帮帮我。”

***

背风的石壁旁生了火，这样的夏夜里，苏玉卿换过衣服，裹着毯子坐在火边，依然觉得身体冰冷。

“燕姑娘是来找江道君的吗？”她紧了紧身上的毯子。

燕回点头:“嗯。”

苏玉卿瞳眸失神的望着她，半晌，眼睫垂落，目光暗淡下来。

她再一次被阿烬抛下了。

有时候想想，真觉得可悲。

她就像个小丑，次次不遗余力的去靠近他，喜欢他，甚至为了他碎了金丹，沦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可到头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阿烬是块冰，从始至终都是捂不热的，她数十年如一日的陪伴，阿烬的回馈甚至还不如燕回一个陌生人给予的多。

至少他不会及时送她衣服，赠她毯子，给她生火取暖。

“对不起，燕姑娘，”苏玉卿轻声道:

“我……算了，你大概不想听我废话，阿烬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要谋夺道君躯壳，但这次好像失败了，我被阿烬甩入江中，只来得及看到他逃离此处，没看到道君动向。”

燕回对苏玉卿没什么好感，当初她刻意使的绊子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

不过是念及她怀了身孕，又没什么灵力，始终没怎么刁难而已。

稍微理了理思路，燕回在心底挑出几个关键点，逐一询问:“之前你们寻找混元之灵，出于什么目的？”

苏玉卿没想到她不急着去找江辞，反而有心思询问这种问题，稍微怔愣了一下。

“……我不太清楚，只依稀听说好像和掌控魔气有关。”

燕回不做深究，继续公事公办的问道:“软饭——啊对不起，阿烬和江家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