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81)
令年连通铺也睡了,见这房间里还算洁净,杨金奎人也不很凶,便微微放了心。慎年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忽然一哂,说:“别看了,我的待遇可远没有你这么好。”
令年坐在床畔,想了想,说:“多少给他点钱,他会让你走的。”
“你留在这里做杨太太?”慎年问她,“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是什么大英雄?”
令年刚才信口开河,想想那些话,自己都脸红。她辩解道:“他不是听得挺高兴的嘛。”
“你适可而止吧,”慎年淡淡道,“如果不打算做杨太太,还是别招惹他,我本来也不需要你们来赎。”顿了顿,他说:“小心他信以为真。人一得意,昏起头来,胆子会格外的大。”
慎年积攒了半晌的怒气,化作一句平静的警告。令年反而有些难过,指甲在镂空的床围上抠一会,她说:“你在汉阳见到邝老爷和邝小姐他们了?”
慎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正视着她,说:“见到了。”只透露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往下说了,脸色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令年犹豫着,问他:“大哥还当你在汉阳,发了两封电报,你收到了吗?”
慎年说没有,他看着令年,微笑了一下,“怎么,你从南京给我写信了吗?”
令年点了点头,说:“也没写什么,只是告诉你,我在南京看了洋舰剪彩,去了玄武湖,紫金山,还坐了小火轮,”想到南京那几天,她顿时轻快起来,没有提卞小英,只把吕氏和斯年等人的趣事告诉他。她眉飞色舞的,比在家里还雀跃,慎年不由得脾气全无,走来她身边,正要肩并肩坐下来,就听见杨金奎在外头把门一推,没推动,他“哐哐”地敲起来。
慎年一阵恨,折身来开门,假装没看见杨金奎,只对他身后的金波道:“再去取一床被褥来。”
杨金奎忙陈明立场:他这个人还是正派的,没结婚,怎么能做出那种失礼的事情?金波得大舅子的指令,一路小跑,兴冲冲把一床洁净柔软的被褥送了来。慎年道声谢,接过被褥说:“我当然知道将军是正人君子。”径自把被褥往门口的地上一铺,是打算要在这里下榻了。
杨金奎一愣,反应过来了,咬着牙笑道:“大舅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慎年还请他不要担心,“夏天地上不冷。”
杨金奎恼羞成怒,也不管令年会不会听到,冷笑道:“怎么,怕我半夜来把三小姐强|奸了?”他是真以土匪自居了,说话异常粗野。
慎年觉得那个字眼太刺耳,不禁皱了一下眉,“我是怕你喝醉酒,找错门。”
杨金奎刚才唱着红拂夜奔,浮想联翩,未尝没有要借机来偷香窃玉的心思,不妨被慎年当面揭穿,把他憋得脖子都红了。往门外一指,他命令慎年把被褥搬出来,“就算是兄妹,也不好同居一室吧?你就睡门外。”
慎年道:“将军,你就是这样招待自己大舅子的吗?”
杨金奎被他不冷不热地抢白了一句,正想着要说句什么话,好占个上风,就听慎年说:“天晚了。”不由分说,把他关在门外,还上了门闩。
杨金奎回头一看,见绮丽的晚霞已经快被天际的暮色蚕食殆尽,厢房里是有人陆续掌了灯,那几个跟令年来的随从被关在耳房,老老实实的,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杨金奎告诫自己:成大事者,不可急躁,便隔着房门,和煦地招呼了一声:“三小姐今天赶路累了,早些歇着。”然后把眼睛一翻,往如夫人房里去寻求慰藉了。
第29章
慎年把杨金奎打发了,回身一看,令年躲在床畔张望,脸上还有点惊愕。慎年自己在地上铺被褥,令年红着脸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晚上……可能会打呼噜。”
慎年说:“我知道。”听外头杨金奎的吆喝声远去了,他拿了盆开门。
“啊?”令年有些懵,她是随口瞎诌的呀?她忙追上一小步:“你怎么知道?”
“不是何妈说的吗?”慎年很自然道。
令年张了张嘴,看着他走出去,又把门带上了。
这个时节,热得狗都喘不上气。天色刚晚,彝兵们就争先恐后到了井边,摇几桶冷水上来,站在院子稀里哗啦洗个痛快。慎年也没客气,混在彝兵里洗漱了,去伙房讨了一盆热水回房,见令年还在那里为何妈背后说她打呼的事情耿耿于怀,慎年觉得好笑,说:“你先洗一洗吧。”把盆放在脸盆架上,又出去了。
令年起身,放轻脚步走到窗边,侧耳聆听。慎年就在门外,没有走远。他从俘虏摇身一变成了杨金奎的大舅子,彝兵们不由肃然起敬,经过时都要点头哈腰,搭讪几句。他和彝兵说话的声音隔着一层窗纸,令年放了心,把门闩上,飞快地解开纽襻,把蓝布衫和黑纱裙都脱下来,拿手巾在身上匆匆擦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