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310)
令年双目直直盯着他,说:“我回去正是为了彻底和他脱离关系。但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杨金奎帮过我,你不懂……”
“我是不懂。”令年的解释,在慎年这里却起了相反的效果,他一脸不耐,把她打断,倏的起身,随手抓起桌上的半匣烟,塞进大衣口袋,然后出门去了。
令年把半幅窗帘拉开,这个窗子正对的楼底下,是一片伸出来的露台,慎年没有走远,把一手放在口袋里,一手上捻着烟,就在露台上看雪。不多时,铅灰色的天空下,街道上和房顶上都盖上了一层白色。露台上看门人常用来生火的炭炉,也已经熄灭了。令年正想,他在外面待久了,不要受寒才好,就见慎年从露天的台阶上走下去,往街角的小酒馆去了。
令年在房里待了一会,也套上外衣,踩着积雪来到酒馆。酒馆里暖烘烘的,这时城里禁酒的声浪很高,又兼天气不好,只零星几个客人,慎年坐在吧台前抽烟,旁边是一杯威士忌。有个衣裙领口开得很低的白人女子,把一只手臂放在吧台上,一只手搭在慎年肩头,同他说话时,把脸也低了下去。慎年替她的烟点了火,然后摇摇头,那女子便把手从他肩头收回来,绰约的身姿往酒馆后厨去了。那里是一个隐蔽的赌徒俱乐部。
令年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慎年两只手指捻着烟,偏过脸来,将她打量了一下。他起先把她当成了另一个来招徕生意的女人,那一瞬眼神有些陌生,然后便把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
令年对他一笑,说:“我在你这里,跟妈和大哥是一样的待遇了吗?只要心里不高兴,就可以许多天的不理人。”
慎年没有说话,低头把烟捻灭了。
他们二人赌气,向来是他先做出让步。这时令年求和,慎年却无动于衷,令年也只得闭上了嘴,脸上俏丽的笑容也敛去了。他们的面孔原本就是很显眼的,旁边那大胡子酒保也颇为留意,走过来收酒杯时,对慎年开玩笑道:“先生,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也不应该对一位女士这样冷淡呀。”
慎年嘴角略微一动,说:“她是一个内心非常有主意的女士,不会在乎别人冷不冷淡。”这时,琴师从凳子上起身,脱下帽子,依次来到客人面前致谢。慎年把他叫住,送了两张钞票给他,说:“你弹得很好。”没有再理会那多嘴多舌的酒保,结了账,便站起身。
令年在吧台下面把他的手拉住,仰脸说:“二哥,我最晚明年秋天也就回来了,你还会在这里等我吧?”
慎年脸色恢复如常,话里可不留情,“不一定,我并不喜欢等人。”
刚才和酒保那句话,别人以为是称赞,令年却知是讽刺。她心里很难受,要竭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也笑道:“那是什么意思?你还要去别的地方,或是要和别人结婚吗?”
慎年看着她,说:“也许会。我同你说过了,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对自己,并没有可以比拟尾生那样的自信。” 等了一瞬,见令年只是沉默,他心也沉下来了,但脸上不露端倪,二人到了酒馆外,慎年把自己的帽子放在令年头上,说:“在洋人的地方,出门不可以不戴帽子,别人会以为你是个妓|女。”
令年说:“我着急找你,一时忘记了。”
慎年没有说话,往天上一看,雪片还在盘旋,傍晚的街头被莹莹雪光照得微微发蓝。被酒馆的炉火烘烤的发烫的脸颊也瞬间冰凉了。他说:“小妹,走吧。”
第122章
慎年知道令年是个百折不回的性格,对于她回国的计划,索性置之不理。这时汤必荣已经毅然决然,辞去了纽约银行的差事,慎年要将沪银诸多的业务托付给他,因此连着好几天早出晚归。令年便趁他不在,把自己的行李略微整理了一下,所幸她随身需要带的用品非常简单,不过一半天的功夫,也就准备妥当了。慎年经过走廊时,巴基斯坦人将一个信封转交给他,说:是于太太托他买的船票。慎年脚步慢了下来,将信封拆开,看了船票上的日期,推门进去时,见令年正在伏案写信,脚底下是一只不大的皮箱。慎年把信封放在案上,说:“你的船票。”
令年原本担心行程太仓促,恐怕近日的票都已经售罄了。谁知巴基斯坦人很有门路,买到手的是三日之后的船票,自东岸出发,途径欧洲,再转内陆。这样一来,启程的日子忽然已经迫在眉睫了。她道声谢,把票收起来,看一眼慎年。慎年稍一沉吟,说:“汤必荣可以和你一起走。”
令年说:“只剩三天的时间,汤先生那边来不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