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80)
慎年沉吟道:“你说和小松整天都待在一起,只是分开了一会。这个人选的时机这样准,我想他大概跟踪了你们一天。”
令年不禁一个寒战。慎年紧握着她的手,捏了一捏,他的掌心还是热的,这让她四肢渐渐回温,脸颊被细微的灯光照着,显出象牙般的色泽,没有在礼查饭店那样苍白了。慎年说:“现在回去,他们也许都还没睡,不如在这里静一静。你还冷吗?”
令年摇头,她望了一会天边的孤星,喃喃地说:“我在想,小松在遇害前的那一刻,大概还算是快乐的吧?”礼查饭店那间卧房里,还堆着斗香、月宫符、糖兔,每一项都承载着一点快乐,加上对归国的希冀,如果这对小松来说,也是一场梦的话,那么她是沉浸在一个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美梦中了。令年说:“她应当是没有遗憾的。”
慎年说:“我不认识小松这个人。”他转而看着令年:“你呢,这段时间快乐吗?除去今晚。”
“别说,”令年忙打断他,声音很轻,“这话不吉利……”她没有回答慎年的话,而是把身体靠了过去,两只手臂软软地攀在他肩膀上,主动去贴上他的嘴唇。两人的舌头也绞在一起,滚热,粘腻,分不开似的。慎年一手搂着她的腰,让她贴在自己身上,一手在她手臂上摩挲,微湿的丝绸滑落下来,露出的肌肤沁凉光滑。他把嘴唇贴在她手臂内侧,往上吻去,这让令年有些痒,她缩了一下身体,把他推开。门房里的人揉着眼睛走出来了,在台阶上张望。慎年清了清嗓子,说:“回去吧。”把自己的上装让令年披在肩膀上,二人各自从两边下车,走回家去。
回到房里,令年打开热水汀,慢吞吞地洗了个澡,换上寝衣,出来一看,见小松那套衣裙散落地上,好像里头的肉|体突然消失,只留下一缕奄奄的魂灵似的。她心里也有点害怕,叫使女把衣裙拿去洗了,收起来。然后自己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一隙夜空,隐约见听见楼下的座钟敲了两下,已经夜半了。这时,忽然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令年心里一跳,忙抓起披肩,跑来楼下的小客厅,把电话接起来。听筒里洪亮的一声:“喂!”正是杨廷襄。
令年皱眉道:“这个时候了,你有什么事吗?”
她因为紧张,不觉露出那种疏离冷淡的语气,让杨廷襄很不高兴,他说:“三更半夜的,老婆不着家门,难道我不该问一问吗?”
令年道:“这会才想起来要问,你不也是才刚到家吗?我是在娘家,你又去了哪里?”
令年从来不过问杨廷襄的行踪,这一反问,倒让杨廷襄踌躇起来,他哼一声,说:“男女怎么能一样?我在外头,当然是有正经事。倒是你,本该闭门不出,好好照料小庆,却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别人还以为杨家怎样亏待了你呢。”
令年听到这一套说辞,顿时脸色也沉下来了,说:“这边家里有事,我明天再回去。”便要挂电话。
杨廷襄道:“别挂。”他在那头犹豫了一瞬,说:“今晚也在礼查饭店,有个日本女人死了,你常往那里跑去跳舞,没有遇到吗?”
令年一怔,反问道:“谁说我常去那里跳舞?”
“玉珠说的,怎么啦?”杨廷襄的语气,似乎对跳舞这种事情很不以为然,又追问令年:“你今晚没去吗?”
令年道:“没去。”小松遇害,不过几小时前,事情还没有见报,杨廷襄这通电话打得奇怪。她心存疑窦,说:“你现在消息很灵通吗?”
这一下杨廷襄可得意了。他没再追问小松的事情,只笑道:“你以为,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敢担保,整个上海,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令年扯着嘴唇一笑,将话筒放下了。扭头一看,慎年立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还没睡下,身上换了件长衫,走廊的灯光照在头顶,显得头发金融融的。头发有些长了。令年心想着,慎年走了下来,见她也没有开灯,仍悄然地坐在沙发的一角。
慎年问她:“还不睡吗?”
令年把双脚也放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摇头道:“睡不着。”
慎年道:“睡不着就不要睡了。”顺手把旁边的台灯揿亮,两人便各自在沙发的一头坐了,令年见茶几上还放着一本插图版的《辜苏历程》,大约是卢氏看的,她这会原本就满腹心事,很难专注地去做一件事情,便茫然盯着纸页间的插图,过一会,翻过一页。慎年则把头枕在沙发背上,望着墙纸沉思。等到座钟又铛铛地响起来时,他回头一看,令年已经靠在扶手上睡着了,看了一半的《辜苏历程》摊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