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64)
慎年说:“我姓于。”汤普生灰眼珠子转了一转,道声于先生好,与令年前后脚走进医院时,心里想:这个杨太太,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规矩。到下午时,见那位于先生又来了,汤普生便打趣道:“杨太太,你男朋友很多的嘛。”被令年定定地看了一眼,汤普生耸耸肩,便走开了。
令年上了车,仍是冷着脸。途中忍不住抱怨道:“你难道没有别的事情做吗?”
慎年说:“怎么没有?”车子不往于府去,却方向一转,来了银行。令年被他这样拉着兜圈子,不免有些焦躁,慎年手在她肩膀上一推,将人推进了签押房里头的隔间,说:“杨金奎还没到,你急什么?”竟然丢下她,径自去忙了。
令年待在楼上,眼见得太阳西沉了,也不知道慎年要留她到几时?签押房却是电话声、来往脚步声不断,心知慎年恐怕真的很忙碌,不好去打扰,只能坐在榻边,把一手支颐,眼睛望着窗外那线金光渐渐被墨色吞噬了,这时外头电灯一亮,却是慎年和黄炳光并肩走进签押房,底下人退去,门也合上了。
虽然慎年并没有要对她保密的意思,令年也不好贸然走出来,便仍旧坐回去,偶尔外头两人的话音传入耳朵里,她想得入了神,忽见门帘一动,慎年走进来,背着灯光,面色还有点冷峻。令年忙站起来,望着他,慎年微讶,说:“你怎么没有睡一觉?”想到她被他不由分说拖了来,半晌就在隔间里不言不语,脸上不禁泛起一点微笑,说:“你好乖。”把令年的手一拉。
令年面色不虞,把手挣开,说:“回家吧。”
慎年点头,随手将台灯揿灭了,两人一起下楼,这时银行已经关门,伙计大多都离开了,也有守夜的,叫二少爷、三小姐。上了车,夜色寂寂,慎年道:“杨金奎这会大概已经到了。”
令年说:“二哥,你把我当犯人吗?”
慎年转头看她,微笑道:“你怎么这样想?我只是想,我们见一面太难了,在一起多待一会总是好的。”好似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又说:“至于杨金奎要来还是要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车子走了一阵,慎年忽道:“杨金奎在湖南剿匪,只停了几天,他转道去了云南。”
令年有些意外,不禁自语道:“他又在搞什么鬼?”
慎年漫不经心,说:“他在云南,不是还有个老婆和儿子吗?”
令年没有吭声,过了一会,转头看着慎年。他的额头、鼻子,都隐没在朦胧的夜色里。和康年的随和不同,他在沉默时,习惯蹙眉,是张冷淡和严肃的面孔。令年听到他和黄炳光在签押房的零星对话,那个念头便萦绕在心头,不禁问道:“那个女人真的失踪了吗?”
慎年也心不在焉,随口道:“哪个女人?”
令年道:“杜杏香,棋盘街,你和我一起见过的。”
慎年“嗯”一声,并不多言。
令年又说:“她那时对我很好的。”
慎年道:“一面之缘而已,你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跟了童秀生很多年,手里东西不少。”停了一时,往令年脸上一瞟,见她神色肃然,他笑一笑,说:“你以为她死了吗?黄炳光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车驶入了于府,门口有带枪的陌生士兵把守,厅里灯光如昼,刺得令年不禁将脸别了过去,慎年也一哂,说:“好大的阵仗。”
第102章
于家的厅堂里,早已备好了接风宴,只是客未到齐,暂且虚席以待。当初杨廷襄上门,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乡下来的粗人,似乎还有打家劫舍的前科,面子上敷衍过去,也就够了,如今今非昔比,一为娇客临门,二为将军凯旋,私下还有雪中送炭的恩情,连康年也不得不挂起满脸的笑容,请他到旁边的小会客室稍坐用茶。只是这个人到底不改浅薄粗俗的本性,一盏茶下来,只顾着自吹自擂,听得康年苦不堪言,而卢氏呢,心知令年夫妇感情不睦,怕她是有意地要让这姓杨的坐冷板凳,便把脸别过去,不断地跟听差使眼色,意思让他去催一催三小姐,恰巧这时听到外头的招呼声,两位男女主人一起松了口气,说道:“回来了!”话犹未落,慎年兄妹便一齐走了进来。卢氏怕令年要逃走似的,两手将她肩膀一按,身体一转,笑道:“小妹,你看这是谁?”
这杨廷襄下了火车,便直奔于家,此刻还穿着戎装,两个鬓角剃的又短又整齐,只看外表,真有些英姿勃发的气质。他也摆出一副体面文明的姿态,先同慎年握了握手,又把手往令年面前一伸,含笑道:“太太,你好。”令年手指同他略微碰了一碰,算作回应,扭头便往厅堂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