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165)
比原来沉得住气了。
慎年叫下人把两只箱子送到他车上去,“我去办点事,顺便送小妹去搭船。”往外走时,又跟何妈道:“晚上不用给我留灯。”
于太太一听话音,便皱眉了,“又不回来了?”问他是在哪里应酬,慎年敷衍了几句,等令年去了后座,便也上车走了。
车上有司机和随从,两人没有说话。令年脸朝着车窗外,还带点微笑。慎年看她一眼,又一眼,他说:“这么喜欢上学吗?”
“是呀,”令年有些得意,“我回了学堂,可以教同学们打弹子,南京也有弹子房。”
“小孩子……”慎年看了一会她琥珀似的澄澈透明的眸子,没生起气来。他手伸过来揽她,令年犹豫了一下,稍微挪过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春夏相接时的上海,游人已经多起来了,电车叮叮响,道边的黄包车夫接过了银洋,喜孜孜地放进贴里的口袋中。
令年问慎年:“拉车的去银行存钱,你也给存吗?”
“怎么不存?”慎年说,“车夫的一块,是实打实的七钱白银,富豪巨擘的一万块,可能还不值一文。你知道朝廷现在最缺什么吗?白银。”
令年哦一声,望着外头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招牌、铺面,心头有点惆怅。好像才一会,司机就说到码头了。去南京的轮船还没来,慎年不急着回去,打发司机去买报纸,那随从也跑去了闸口,等着船泊进来。
慎年从兜里拿出笔,又在令年的手袋里翻了翻,没有纸,他便把她的袖子掀起来,在雪白的手臂上下笔了。令年有些痒,挣了一下,没挣开,他笑着拽着她的手臂,写了一串数字,说:“这是上海总会客房的电话。我不在家,就在这里。”
她要躲,最后那个0写的像6。令年仔细看了一眼,记在了心里。
车停在码头外,旅客匆匆地经过,没人留意。她把袖子放下来,骑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我也要给你留个记号……”她把他的衣领扯开,在慎年脖子上咬了一口。这是自从上回被于太太疑心她被蚊子叮之后,令年耿耿于怀也要在他身上实施的。可她怕他疼,没有敢狠心咬。他的皮肤只红了红,就没有痕迹了。
令年在那里捺了捺,有些不忿,“你的皮太厚了。”
慎年没有反抗,只偏过脸看了看,忍不住笑,“不是用咬的,你要用点力吸,就像……”被令年在后脖子上掐了一把,他没说下去,拉她依偎到胸前,商量说:“今天不走了吧?”
“不走,去哪?”
他隔着柔软单薄的衣裳摩挲着她的后背,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去打弹子啊。”然后,又说:“在客房里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妈叫下人送我去南京的。”
“给他十块钱,让他随便找地方玩一天,他准高兴。”
令年虽然心动,但也觉得他太大胆了,她嘴上说不行,身体恋恋不舍,又把头靠回他肩膀上,眼睛透过微微颤动的纤密睫毛,含情睇视,“把你客房的钥匙给我吧,兴许我哪天悄悄从南京回来……”
慎年莞尔:“然后躲在床上吓唬我吗?”
“……看看有没有别的女人。” 令年把后半句说完,睥睨地看着他。
慎年还没回答,见车窗外司机已经远远地走过来了,他在令年背上拍了拍,令年会意,很快地理了理衣裙,正色坐了回来。司机把报纸拿给慎年,慎年没有看,推门下车去了。令年见他在街上走了一段,往一间钟表行去了。
令年也跟了过来,走进钟表行,见伙计正在打钥匙。钟表行不大,摆的琳琅满目,有眼镜,钨丝灯,也有画报,都是舶来品。柜台上的匣子里是一摞色彩鲜艳的明信片。令年拿起一张,上头是栈桥和码头,有穿白色长衫和戴斗笠的渔女,远处有幢马赛红砖盖的法式房子,被浓密的绿荫遮着。明信片上有一行法国字。
“这是哪?”
“Saigon。”慎年说,“湄公河,在安南。”
令年看了好一会,她接过钥匙,把这张明信片也买了下来。慎年看了她一眼,她若无其事地说:“好看啊。”将明信片和钥匙一起,很珍惜地放进衣兜里。
这时江面上轰隆地作响,是轮船泊进了码头。
送令年上船后,慎年便乘车到了上海总会。吧台后的男仆忙告诉他,湖北海关税务司的葛礼先生已经到了,正和总司的英国官员在私人会客室里进行秘密谈话。慎年赏了他,要了一盒雪茄,来到一间清静的棋牌室,一边看报,一边等葛礼。
这间棋牌室也渐渐喧闹起来,有人开了赌局,大呼小叫的,慎年拿起外套,刚起身,就见窦筱泉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