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164)
所幸于太太母女都平安无事,但也着实受惊不小,在家里静养了几天。这时江南女学已经重新开放了,于太太缓过气,嘱咐阿玉替令年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南京上学,还叫了宝菊来,说:“你送小姐去趟南京,再回来。”
宝菊从来都是很勤快的,今天却犹豫了一下,说道:“铺子里二少爷还交代了事情,走不开。”
于太太有些意外,说:“那你去忙。”
宝菊往街上跑了一趟,托一个拉房纤儿的,替他找一间干净的小寓所。回来之后,将几件衣裳鞋帽拿出来理了理,装好藤箱,只等搬家。这时有听差来,说二少爷在书房,请他去说话——宝菊精神一振,忙把行李放下,来到书房。
药铺里盘好的帐摞在案头,慎年只随便翻了翻,没有细看。他叫听差去拿了一张汇丰银行的汇票来,推到宝菊面前,说:“这是半年来安南生意的盈利,我六成,四成是给你的。”
宝菊愕然,帐是他盘的,他当然知道四成利润是多大的一个数字,那是普通人几辈子也赚不来的财富——他心跳有些急,竭力作出平静的样子,说:“二少爷不再看看帐吗?”
“不用看了,我相信你。”慎年说。相比宝菊的兴奋,慎年脸上看不出一点波动。他靠在椅背上,正色看着宝菊,说:“这笔钱够你自己做笔不小的买卖了,你今天就走吧。”
宝菊表情凝滞了,“二少爷是……要解雇我?”
慎年说是。
先是惊喜,再是惊怒,宝菊好像天灵盖上被砸了一拳,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他揣测着慎年的心思,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想到了童秀生的话,他心里一凛,知道不能当面拆穿,那样会招致慎年多大的怒气,也会彻底和于家撕破脸。
宝菊定了定神,含含糊糊地说:“二少爷,我知道太太的意思,但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三小姐,我……”
“谁说要把三小姐嫁给你了?”慎年打断了他,“你不是早就和那位程小姐订婚了吗?”
宝菊张了张嘴,话哽在喉头。
慎年对他还蛮客气,没有让他难堪,也没有绕弯子。慎年说:“我去镇江打听过了,程小姐是你的未婚妻,你家是被于家钱庄逼债破产的,你做事情很好,但我不能让你这样的人继续呆在于家。”
宝菊心情很复杂,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二少爷,我家当初破产,是受了别人的骗,虽然也有钱庄逼债——但,在商言商,欠债要还,天经地义,我从没记恨过于家。”
“那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资本和底气,等你以后有了资本,就不是这么想了。”慎年说道。
这时听差走了进来,说:宝菊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宝菊这才意识到,慎年防他,在刚才说话的功夫,连行李都翻拣过了,于太太那里,当然是更无权置喙了。
他一张清秀的面孔绷得很紧,但仍然控制了自己的怒气,说声谢二少爷,便把汇票折了起来,拎起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63章
于太太只当宝菊果真是忙,到令年临行那天,不见他露面,问了起来,慎年才轻描淡写地说:宝菊不在家里做了。于太太愣了半晌,说:怎么也不问过我一声。慎年只说因为生意上一点事,把宝菊辞了,叫于太太不用管。
于太太看慎年的脸色,并不像是宝菊犯了很大的错,又想起前几天宝菊对令年有些冷淡,仿佛在避嫌似的。于太太叫何妈不要再抱怨了,“兴许是他自己不愿意,所以才走的。算了吧,咱们总不好再上赶着去请他回来。”
何妈还在惋惜,“多好的一个年轻人啊……”只是,假如他真是因为看不上她最心爱的三小姐,所以才走的,那这个人便是十分的不知好歹了,何妈还要背地里骂他几句。
于太太怏怏不乐,“只是慎年现在大小事情都不说,我在自己家里,倒好像是个聋子瞎子了。你说,他会不会还有什么事瞒着咱们的?”
何妈想了想,故作神秘道:“是有那么件事,上回有人去扫屋子,看见二少爷的手表掉在了新房的床底下。他要是打定主意不结婚,又总跑婚房里去干什么呢?”
于太太还不敢相信,“真的吗?”
何妈笑道:“我昨天还听底下的人说,二少爷让给他买船票,要再去一趟汉阳呢。”她认为这事十拿九稳了,便说:“所以说,太太不要把二少爷逼的太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二少爷比谁都有数。”
于太太如释重负,忍不住说了句:“阿弥陀佛,真是那样就好了。”
于太太再不提宝菊,另外派了人送令年去南京,还有些年货是给吕氏等亲戚的,装了满满两大箱,慎年从楼上下来,见令年在厅里和于太太辞别。大概是要回南京见同学,她穿的比在家时鲜亮,鸡心领的青缎坎肩,下面是黄印度绸裙子,有说有笑的,她瞟了他一眼,面色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