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火葬场(85)
总体状况比较严重, 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至于住院费,那护士看见他身上的高中校服,以为他家里会有别的大来支付, 就没跟他说钱的事。
病房六人一间。
一半的人已经睡了,只有靠窗的灯还亮着。普通病房里没有空调,冷得人寒毛直竖。
奶奶半眯着眼,靠着枕头上, 看见陈白屿来了,才疲惫地掀开了一点松弛的眼皮。
她的右腿缠了石膏,用带子吊起来了一段。
陈白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似哀叹,嘶哑苍老,“你奶奶都要死了, 你才来。”
今早上出门奶奶还好好的,突然出了事,他怎么能未卜先知。她这语气里的责怪实在让人心里憋闷。
住院的人是需要人伺候, 衣食住行, 上厕所都需要陪护。他还在上学, 明天要期末考试,却也还是来了。
可他爸呢?没工作, 整天闲着都不愿意过来。
奶奶不责怪父亲,开口第一句却说他“来得慢”
陈白屿虚声应,“我手机没电了。”
奶奶脸上依旧是一万个不高兴,脸上仿佛就写着“你当孙子的不孝顺”。
陈白屿垂眼问,“腿是怎么弄的?”
奶奶叹气,缓缓抹了一把脸,今晚上发生的事儿都跟他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他们那房子本来定的是去年年底要拆,因为建筑公司只给每人补偿两万,钱太少,有的老住户家里是真穷,旧房子拆后,就这点钱落手上,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一直硬撑着不走,坚决要当钉子户。
要么多给钱,要么给房子,几百人都留在老房区势必要讨个说法。
陈白屿和奶奶准备租房的,看见他们这一闹,暂时也没搬了。
起初施工队也没有办法,一直拖到一月份,估计是快过年了,公司赶kpi,不知道从哪里雇了一群小混混,暴力强拆。
今天晚上就闹了事,奶奶是爽利性子,自以为他们不敢乱动老年人就跟着去了,结果那群小瘪三天不怕地不怕,认钱不认人。
奶奶混在其中,被人用铁铲打折了腿,送到了医院。
其余的人,有一部分挂了彩也在医院治伤,还有的让警察带走做笔录去了。
陈白屿听完事件全程,才意识到奶奶对他的埋怨也是合情合理。
一个老人家在孤身面对暴力时,身边却没有她的儿子和孙子在旁。
天气寒冷,她被送到医院里独自接受治疗,他们也不在,心里该有多难受。
陈白屿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有点儿过于情绪化了。他不应该这样。
他替奶奶掩了掩被子,低声细语道,“对不起,我今后会记得给手机充电的。”
“这帮狗日的,你都不晓得他们好凶,你陈叔叔头给人打出好大一个血窟窿,还有你徐阿姨两口子,打得脸上都是血……”奶奶说得泪眼婆娑。
南屿市东城区的那片地,据说他们要改造成富人别墅区,因为地段位于近郊,空气好,建大型庄园和一些娱乐项目的场地都很合适。
这个肥差一旦揽下来,只要顺利建成,南屿市一线城市富人这么多,盈利上十亿都没问题。
现在却只想出这么点儿钱打发他们,叫他们露宿街头,不答应还用暴力强压。
奶奶说得眼睛红了,干燥的手指摸着眼泪。
陈白屿第一次看见奶奶哭,喉咙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
疏离惯了,他不懂得如何安慰家人,抽了两张卫生纸递过去,然后说要问一下医生一些事,就出去了。
病房外。
医生和他说至少要住一个星期的院,还有之前打石膏,做手术,加住院费一共算下来需要两万。
陈白屿听到这个数字,惨然地动了动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手里只有一万,奶奶那边不用问,最多拿出来两千,至于他爸,不倒贴钱给他就不错了。
这么大的一笔治疗费压在身上,他要怎么负担?
如果那些人真的现在就把房子强拆掉,他不仅没有钱去租新的房子,身上还倒欠着一万。
新年将近,别人家中或许在热闹地筹备年货,学校里也一定一如往常的宁静安逸,安心复习,准备期末考,然后欢欢喜喜迈入寒假。
为什么只有他,过得这么穷困凄凉。
———
期末考试的两天一晃眼就过去了,陈白屿缺考没有来学校。考试结束后,回家的那天下午贝曼发了消息询问——还好吗?
陈白屿回得很慢,到深夜才回了一句——还好。
就因为这句看起来有些勉强地,好似在故作坚强的一句回复,贝曼脑袋里自动生成了无数亲人死别,家破人亡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