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地上的人影在拉扯，甚至照在白色瓷砖都有些反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打开来。

姜来一进去，就看见姜母在和舅妈坐在沙发上说笑，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丝毫没有看到一丁点受伤的痕迹。

除了手心因为摩擦在水泥地上，滚满了沙砾，有轻微的蹭伤之外，别的再看不出来其他。

那块小小的创可贴静静地躺在她掌心，仿佛在嘲笑姜来的心软。

她苦涩一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安安来啦！”舅妈抬眸看到了姜来，随即看向姜母。

姜母瞧见她倒有些拘谨，扯了嘴角，“姜来。”

闻言，姜来握着包带的指骨泛白，口腔里的溃疡还没好，她没忍住用舌头舔了一口，痛的她吸了口冷气。

姜来没有回应她，只对着舅妈淡淡回了个嗯。

沙发上，舒然坐在她对面，被姜来看得有些心虚，时不时蹭了蹭鼻尖。

遂而，姜来叹了口气，猜想她可能也只是受舅妈所托，而舅妈受姜母所托。

液晶电视也没有开，客厅里一片静寂。舅妈率先打破僵局，“诶，安安，最近工作还好吧？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你表姐。”

姜来刚把高铁票给退了，“叮”地短信提醒过来，她抬起头来，兴致不高，“嗯，挺好的。”

而后又聊到了舒然，女人之间的话题无非是家里长家里短，老公，孩子等等，姜来懒得掺合进去，松散地靠在沙发边角，刷着朋友圈。

她能感受到姜母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欲言又止。

落在客厅的阳光满满拉长，照在她腿上，暖暖的。

姜来突然想到，在陵城的秋天，她得空的时候，经常坐在二楼的秋千上，看太阳下山，给整个空间蒙上一层金黄。

也不知道斯星燃在那边怎么样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祈祷这次小聚快点结束，她好回家牵着百香果去溜超市，却没成想话题扯到了她身上。

“你看我们舒然都生两个了，安安什么时候能成家啊，有没有聊得来的朋友啊？”舅妈看向姜来。

“舅妈——”她有些无奈，又被拉出来说这个事了。

还没说完，姜母就接了上来，“自己谈的不靠谱，还是舒然好，跟小彭两个人多配啊，相亲认识的，双方都知根知底的都放心。”

她没注意到姜来的脸色有些僵硬，嘴角的弧度都落了下来。

舒然已经在跟姜母使眼色了，她没看见，接着说，“姜来也要找个条件好的，有钱的，前些日子隔壁李姐还要把她儿子介绍给姜来呢。”

“我看过了，小伙子长得又精神，年薪二十万，有房有车的。”

“是吗？”姜来冷笑一声，连带着颊前的碎发都扬了起来，“您觉得我配吗？”

“姜来，妈不是——”姜母见状想解释。

“我不配，”她打断了她，努力扬起头不让眼泪从眼眶流出来，突然音量加大，“碰上你们这样的父母，我哪敢啊，父母离异，还有个没出息的弟弟，没念过大学，就连工作也是靠表姐得来的。”

“您真的觉得这样的我配得上别人吗？”姜来背脊陡然崩得笔直，不想让人瞧见半分。

“安安，你妈也不是有心的。”舅妈出来打圆场。

她唇角轻扯，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来，只好眸子微阖，化为一声自嘲轻笑。

阳光慢慢移到肩上，姜来猛然觉得有些头晕，有根丝线磨得她发昏，凉意升了上来，耳朵鼓起一层薄薄的膜，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左耳穿进右耳。

会释怀吗？

会和原生家庭和解吗？

她想，可能这辈子都不会。

骨子里的自卑，怯懦，卑微，这些会跟随她一生。她有时候在想，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她呢，在职场上会蒙蔽自己的光芒，在接受别人的好时会感到亏欠，碰见爱人的爱意时会逃避，拒绝一切亲密关系的建立。

淋过的那场雨，走过的那条昏暗小路，听到的蝉鸣和路过的沿途小花，以及深夜烂在心里的苦涩，都该与谁倾诉呢？

姜来站起身来，整个人背着光，打下一片阴影，“我先走了。”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仿佛好像虚脱了一般，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鼻尖酸的尖刻，她好像是第一次反抗母亲。

姜来害怕自己会崩溃，连忙加快脚步，这下连电梯都没上，走的楼梯，生怕会被追上来，又是一顿恨铁不成钢的道德绑架。

“安安！”舒然跟了上来，门在关上的碰撞声里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深渊，“安安，你等等姐姐。”

“舒荣，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舅妈啧啧几声，忙不迭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