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用来做什么的？”沈犹怜追问。

“下面放置着一套全新的印刷机，是顾轻舟刚开这家报社时，为了防止意外未雨绸缪购买安装的。”苏幕遮回想起了往事，继续出口说，“他离世后，报社断了资金，经营成了最大问题。上次，我去银行借钱，就是为了能够让报社继续运作下去。如果不是你做担保，银行借了款给我，解了燃眉之急，下一步我怕是要将这套设备出售出去，换钱运营报社了。”

苏幕遮叹了口气，又说，“不过，在这乱世里，我相信这套印刷机，一定还会有别的用处。”

沈犹怜轻笑，“也许吧。这样说来，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嗯，我总是欠你人情。”苏幕遮低头回答。

沈犹怜接着说，“那，今晚和我一起回去吧？就当还我这个人情了......”

“可是......”

沈犹怜已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她的胳膊，语气里包含着宠溺，“即使有事，明天我早些送你过来，坐电车，好不好？”

她没法再拒绝。

***

她们沿着外滩走走，彼此似乎都心事重重。万国建筑披上了华丽的外衣，霓虹闪烁。一旁就是水道，船只停泊，船舱上也透出点点光晕，丝丝缕缕地落在水面上。

回到弄堂时，一辆车子等在她们家门口。

“好久不见，沈小姐。今晚有个舞会，想邀请你过去，可以赏光吗？”林亦和她热情地打招呼。

苏幕遮心里一沉，等待着她开口回复。

“你先上去吧，我待会回来。”沈犹怜对她说。

车子慢慢驶出弄堂，月色温柔，梧桐叶疏落了，夜空也显得高朗。苏幕遮突地有点恍惚。沈犹怜的身影从心头一掠而过，又迅速冥灭了。月色照的她脸色有些发白，眼睛是重的，远去的车子一帧一帧拉洋片似的过去，在弄堂尽头缓缓地转过弯，轰油的声音大了些，料定是道路宽阔疾驰而去了。

她将手提包攥在手里，抬脚踢一踢地上的落叶，全是为了躲避内心的空虚。

明明是她叫自己回来的，怎么能这样将自己扔下了又走？

***

沈犹怜坐在副驾上，从后视镜里一直注视着身后的人。待到转了弯，后面的街景变化了，目光却还是惯性地停留。

“这样见面，不觉得风险很大吗？”她从包里拿出烟来点一支，“什么舞会，到底要让我去做什么？”

“想让你结识谭秋心，尽快弄清楚小野到来的时间。”

沈犹怜冷笑了一声，“恕我直言，小野到来，伪政府一定会安排盛大的欢迎仪式，这时间想来也不是什么绝密的东西，否则谭秋心的太太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说出来。下一步计划，上级怕是让我接近谭秋心，重新建立一条情报线吧？”

林亦干咳了两声，“什么都瞒不过你。上海沦陷后，军统情报网几乎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打入敌人内部成为当务之急。我们合作配合这么久了，我知道你有能力，人也活络，是这次任务的不二人选。当然，小野......还是要刺杀的。如果能把你顺利安插在谭秋心身边，到时候也许能帮助我们的人规划路线，顺利撤离。”

“所以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连个要求都说不清楚。军令如山，我执行就是了。”烟火明明灭灭，沈犹怜的声音冷冷清清。

“对了，刚刚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她可靠吗？上次，你通过她将取消刺杀张绪的消息传到张重阳那儿，她有没有察觉？如果有问题，我可以帮你处理掉她。”林亦说。

沈犹怜回想起来，当时自己察觉到张绪和日本人勾结，军统情报站安排了锄奸行动。在张家，他无意间听到那是张绪设置的诱饵，于是想要将取消行动的消息传递出去，可是她又被张绪的手下监视在别墅，哪怕当天同她一起打麻将的人也被安排在内不能出来。

恰巧，苏幕遮找上门来，让她救顾轻舟，她便将计就计，在她的身上做记号，向外传递了消息。张绪的手下只知道此人是因为张笏之事来寻五太太的，便没有阻拦，也未曾上报。

听闻此言，沈犹怜骤然紧张起来，她局促地将烟灭掉，情绪莫名地激动，义正言辞地警告眼前人，“我告诉你，你若敢碰她一下，我绝饶不了你。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成一堆尸骨了。当初要我接近张笏的时候，你们有谁考虑过我？张绪要杀我的时候，你们又有谁出现了？事到如今，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也没说要怎么样，这不是为你担心吗？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林亦很少见她这样生气，连忙转移话题道，“只是便宜了张绪，日本人一进来便跟狗一样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摇头晃脑，十足的丑恶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