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亭外[民国](85)

作者:荔子然 阅读记录

也是程近书外祖公立下的家规,程家的钱,不论从哪里来,不论如何来,最终都要回到学校、医院、还有前线去。

可外祖父和娘亲都没教过他,这个前线,究竟在哪儿。

当谢云轻的父亲谢为山先生找到他的时候,他一点犹豫没有就点了头。

至少二十九军是真的在抗日,不答应的话,外祖父会怪自己的吧。

可是,娘亲会怪自己吗?

程近书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只好劝自己,下不为例。

结果,还是没抗住谢老先生拉下老脸找他的第二次和第三次。

实话说,他的个人生活实在很节俭,买柿饼都是挑的西城里最便宜那家。

不上学的日子里,白衫黑裤再套一身细纱褂子,戴上小帽摇着扇,悠悠闲闲地在什刹海边散散步,哼一哼《苏武牧羊》的曲儿,自信绝没有东交民巷的听差能认出这是程家大少并递上六国酒会的请帖。

正因为花钱的时候很少,所以一花钱就肉疼得紧。

程近书,你他*的真是个有钱的二傻子!打仗有什么用,对于南京国民政府稳稳当当坐在太师椅里抽雪茄的那些人来说,打仗又换不回芳名厚禄!而你还上赶着送钱!

可毕竟钱已经送出去了,他也只能在家闷闷地腹诽。

奚玉成一向很有“眼力见”,这时接上话头:“这还不是冤大头?大总统发表庐山讲话都十一天了,我们究竟还是没有对日正式宣战不是吗?我们的将士日夜坚守在前线,而南京政府那帮人互相推诿就是不肯拨钱拨物资,这就是他们最明确的态度了,难道你还相信他们真的会下令反攻?”

听他这么义正词严,一口一个“南京政府那帮人”,程近书都快忘记奚家伯父已经从北平升调到南京好几年了。

这还不算完,这小子还端着一副老大哥的姿态,挥着大手掌拍了拍程近书的肩,用他一贯宽慰人的语气接着说:“不过也别多想了,反正钱也收不回来。要不是云轻今天发现这事儿,我还以为你真就那么穷,往日里跟我们在一块儿,游个船连汽水儿也不喝,原来还是个大善人。”

“我还不知道钱泼出去收不回来的道理?”

程近书恨恨地回他,然后将左手握成拳,挡在唇边咳了声,想顺着转个重点,问问谢云轻是怎么知道卫生局物资的事。

程家在北平毕竟是外来客,一向收敛锋芒。

倒是在一次六国酒会上,传出程家大少爷是国民政府实业部政务次长徐懋敬长子的事,虽则是私生子还是前妻所生语焉不详,但从那之后,东交民巷酒会和舞会的目光也就偶尔落一落他这门庭了。

这要是再让人知道他这么有钱,还真猜不到到时候会是谁先上门。

不过可以肯定,最后一定还是市政府和日本人一较高下。

可前者至少还会真诚建议他仔细考虑一下XX参股协议,不是全占,是有商有量,有来有往,后者就直接枪眼堵脑门:“多多的,拿来!”

往这处一想,程近书的心都碎成那一池的星星渣儿了。

“布谷——布谷——”

——“嘎”

“布谷——布谷——”

——“嘎”

墙外又传来不寻常的鸟叫声。

与先前单调的子规啼却不太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混入了一只小乌鸦助兴。

程近书随着声音的方向,朝南边的天色望了望。

这时一团云拢过来蒙住月色,院墙周围也随之蒙上一层薄薄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鸟叫,你那鸟不是早丢了吗?”

奚玉成一说这话,程近书总觉得他尾音里带笑。

“瞎说八道,我没丢,它是自己玩儿去了。”程近书瞪了奚玉成一眼。

谢云轻却独自皱着眉,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紧紧盯着程近书好半天,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终于,她颤声问道:“近书,你身后是不是有人?”

程近书的心沉默了一秒钟。

身后确实有人,而且是个狠人。

“戚成欢!你来你会不会出声儿?”程近书攥紧拳头,往前大跳一步,回头大声质问。

那几个字声震屋瓦,程家的邻居可真是不好当。

睡神娘子坚持说,像他们这种避难的人嘛,最要紧的是低调。

因此在程公馆的这大半个月里,她始终是一身郁黑。

她行走的速度又极快,总像是孤悬着一张貌美的小白脸在夜色里飘来飘去,最后又都会飘到厨房。

自从她在厨房吓了徐婶儿两回之后,程近书便不懈地劝她多看看这世界的缤纷,她却很不以为然。

要不是体谅地下工作者晚上出去执行任务时这身夜行衣最合适,程近书都想痛下重金给她裁几身富贵花的大褂了。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