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都没发现门外那道纤细人影。
许芳菲站在屋外,沉默地听着两个至亲为自己将来的学费起争执伤脑筋,心里五味陈杂,难受得像生吞了一粒蛇胆,唇齿舌尖都漫开了丝丝苦涩。
回到房间,许芳菲反手把房门关紧,背靠上去,在黑暗中怔然发呆。
良久,她抬起双手重重抹了把脸,又转过身,重新走出去。
乔慧兰已经给外公按摩完。她正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支笔正在记账,听见脚步声,她笔尖一顿,抬起头。
“妈。”许芳菲说,“你觉不觉得,大伯妈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
乔慧兰表情里流露出茫然,惑然道:“大伯妈的什么话?”
许芳菲:“对我们家来说,我报考军校是最好的选择。”
乔慧兰闻言,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笔。眉宇间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她定定看着不远处的女儿,好一会儿才招招手,道:“菲菲,来。”
许芳菲走过去,握住妈妈的手,坐在了她旁边。
少女耳畔垂下几丝绒绒的碎发,乔慧兰满眼怜爱,替她将发丝捋到耳后,轻声说:“对我们家来说,军校是最优选,可对你个人呢?”
许芳菲怔然。
乔慧兰说:“妈知道你懂事。你报考军校,是可以为家里节省下一大笔开销。但是菲菲,我都去打听过了,念军校很苦,全封闭式管理,起早贪黑,身心都累,不适合女孩子的。”
许芳菲摇头,不赞同:“男孩子可以做的事,女孩子也可以。男孩能吃下的苦,女孩为什么就吃不了?”
乔慧兰不赞成女儿报考军校,其实就是单纯怕她辛苦遭罪。无奈文化水平不高,嘴也笨,无法给出更有力的说辞劝动许芳菲,这个话题只好暂且搁置。
*
翌日一早,许芳菲起床就跟乔慧兰说了下午要出门的事。
乔慧兰正弯着腰蹲在门口换鞋,随口问:“去哪儿呀?”
许芳菲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回答乔慧兰:“那个邻居哥哥说他有两张画展的票,可以带我去看看。”
乔慧兰一时没回过神:“哪个邻居哥哥?”
“就是之前帮我们修过水管的那个邻居。”
“哦,3206的小伙子。”楼下那个年轻人热心善良,帮过乔慧兰母女两不少忙,乔慧兰对他印象一直不错。便点点头,笑说:“去吧,晚饭之前回来。”
照顾外公吃完午饭,许芳菲洗了碗收拾干净厨房,出来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便不敢再耽搁,擦干净双手,回房间脱下睡衣,换上一件短袖和一条牛仔裤。
换好之后照照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长了一张小巧白皙的脸,看着就教人舒心。但,可能是她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两边眼睛的下缘,黑眼圈若隐若现,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蔫儿。
许芳菲瞪着镜子看了会儿,又拿出一根发圈,将浓密长发拢到一起,在脑后绑了个马尾。
再照镜子,果然清爽精神许多。
她对自己满意地笑笑。
*
喜旺街9号院大门附近,一个老大爷坐在自家的杂货铺收银台里,正闭着眼睛晒太阳,优哉游哉。
郑西野人正好走到杂货铺跟前,翻出烟盒一瞧,确实没烟了。他转身走进杂货铺,没等他说话,收银台的大爷却先开腔。
大爷眼也不睁地说:“香烟还没补货,很多都没了。”
郑西野扫了眼空了八成的烟柜,问:“有哪些?”
“只有玉溪和黄鹤楼。”
“拿一包黄鹤楼。”
大爷这才不甚情愿地掀开眼皮,从烟柜里摸出一包黄鹤楼,抬手丢给郑西野。
郑西野接过烟,给钱走人。
正午刚过不久,附近居民大多都缩在家里睡午觉,平时熙攘破旧的街道冷冷清清,连街坊四邻的叫骂声都消失了,只有一轮太阳火辣辣地悬在头顶,晒得人浑身发懒,好像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郑西野懒洋洋地靠着车门,往嘴里丢了根烟,正要眯眼点火,余光里却蓦然瞥见一抹清新的奶白。
他动作停住,侧过头,视线缓慢正视过去。
9号院内,背着斜挎包、绑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不疾不徐地走来。她今天没穿裙子,换成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和五分裤,裤子下沿刚好齐平她的膝盖,露出的两条小腿纤细匀称,细而不柴,色泽比她的上衣颜色还要光洁奶白。
郑西野静默几秒钟,把没点的烟从嘴里拿了下来。
“我约你两点见,现在才一点五十。”郑西野看了眼腕上的表,轻轻一抬眉,目光落回姑娘身上,“这么早?”
许芳菲手指捏住挎包的背带,说:“我在家没什么事,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