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129)
为什么会这样?祁一桐去了哪里?
他被困在这里越来越焦躁,可是他无法离开自己的身边。
直到这天“他”下了课,没像往常那样去学院食堂,而是和班长去看望自己骨折住院的学生。
受伤的女学生是班里毕业大戏的主舞,他听见自己和班长在询问对方病情,都是毫无用处的内容,他现在只想找到祁一桐在哪。
也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梦境变化,他可以短暂地离开自己的身边,仅限医院。
意识到这一点,他内心萌生了一阵剧烈的心悸,有种预感,祁一桐在这里。
他慌不择路地离去,最终无功而返。
当他回到病房,自己与学生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完,他能从那礼貌疏离的神情里看出离去之意,可他还没有找到祁一桐。
而整座医院还没有被他找过的,只剩下这座病房,病房四张床,一目了然,只有靠窗的床位拉着帘子。
他将目光落到那扇什么也看不出的帘子上,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怵意。
就像是为了应和他的想法,这间病房里其他闲杂人的面孔和声音清晰了起来,就连电视里的新闻播报都能听见,仿佛被撤下了一层薄膜,梦境变为了现实的场景。
“你们谁看电视啊?不看开着多吵。”说话的是2号床的中年女人。
“诶,你别关,护士说留着声音对4号床好。”削着果的护工劝了一句。
“要是听电视声音就能治好植物人,那还要医生干啥?听说都躺了两年了,要能醒早醒了。”
“唉,别这么说,这姑娘挺可怜的,家里欠了钱,讨债的把她妈妈逼死了,家里还有一个成天酗酒的爸,全靠这姑娘打零工撑着,听说以前还是个名牌大学的学生呢!”
“开玩笑呢吧?大学生怎么沦落到打零工还钱啊,怎么说也能找个正经工作吧?”
“说是讨债的催得紧,书没念完,真是可怜见的,长得也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本来能有大出息的。”护工连连感叹。
两人说话的声音引来了师生三人的注意,骨折的女学生被吊起了好奇,想看看这病友有多好看,可惜拉着帘子,什么也看不到。
“能不能让我看看有多漂亮啊?我就看一眼,我下不来床。”小女生请求。
“嗐,那都是刚送来的时候啦,现在躺了两年,营养不良的,能好看到哪儿去嘛。”护工挥挥手。
“那既然她家负债,又是怎么会变成植物人,还能在医院治疗这么久呢?”班长也插话。
护工没想到自己竟吸引了这么多人的注意力,讷讷道:“听说是被车撞了,车主看她可怜就担了她的治疗费,但这姑娘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估计也当不了多久好人,这姑娘以后怎么办难说噢。”
许久不说话的中年女人凉薄道:“全靠一丝求生意志吊着,就算醒了也要还债,是我干脆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杨暹从几人开始交谈起就开始全身战栗,那种预感只差敲下最后一锤。
整个梦境都像失重了,方方正正的地砖扭曲着,变成了染色的泥沼,每迈开一步都百般费劲。
大脑告诉他别去,别看,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在向那张病床走去。
绕过那扇帘子,4号床的床角一点点在视野里出现。
病床铺盖平整,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两只如同枯枝般嶙峋的手覆在床边,血管凸起,指甲青紫,视线再往上,女人的脖颈只有病服衣领的一半宽,原本浓黑的头发此时一片槁黄,眼窝和两颊凹陷,双唇因缺水起着白皮。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她被苦难磨刻过,只有眉眼能看出曾经的清丽。
杨暹吊在嗓子眼的心脏,血液倒流带来的冷汗在这个刹那全都没了,他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也凝固住。
他的女孩,他开得热烈明媚的女孩,如同被抽干了水,丢在这世界不为人知的角落。
“据说出事时她身上只有一个钱夹,里面没什么钱,倒是放了几张雪山的图片,就算那么落魄也还是个热爱生活的好孩子,你说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呢。”护工的声音从帘子后传过来。
杨暹抬眼,在桌上看到一个旧得破皮的钱夹,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熟悉的日照金山。
“哦?是她拍的吗?”
“一看你就没经过事,为生计奔波的人哪来这闲情逸致?都是网上找的图,上面还有火锅店免费打印机的水印呢。”
“那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