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103)
他是真的全然不知晓啊,邬丽芬仰天笑出声来,泪水顺着眼角滔滔溢出, 状似癫狂, 令祁骋倒退了一步, 心里发毛。
“桐桐三岁那年,我们带她来看你娘,你娘在棋牌室打牌,我就让桐桐和楼下的小孩一起玩,等到我回来的时候我的女儿却缩在角落里,被所有孩子孤立,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带桐桐玩, 那些小孩说因为她是小三的女儿。”她又笑又哭, 样子狰狞异常。
“这些小孩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小三?不过是听大人说的, 可是大人又是从哪听说的?”
祁骋嘴唇动了动,摇着头不愿听妻子接下来的话,可邬丽芬不让他如意,恨不得把字句变成刀子捅进他心脏,“当然是听你娘说的!你娘多好面子的一个人啊,却能在小区里逢人就骂我,也只有你全然看不见听不见,到现在还要把你的正牌老婆带来我面前扎我的心!”
“她是来为我娘守灵,你怎么能这么狭隘?”祁骋想起这是在自己母亲的灵前,背过身去逃避妻女的指责。
“祁!!骋!!!”
邬丽芬声嘶力竭,挥手砸碎了灵前的果盘,噼里啪啦的破碎声终于让祁骋不敢妄动,“死者为大!邬丽芬!你这是在做什么?”
温雅的江南女人豁出了一身的尊严,直起身来,毫不后悔,“我就是要在你娘灵前骂醒你!”
“祁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听听别人说话?因为你自以为是造成了我们四个女人的不幸!因为你偏听偏信给人作保家里才会负债累累!每一次!说到你的问题你就逃避,你就辩驳,永远不知悔改。”
“是女儿扛起了你的责任扛起了这个家,我们用着女儿挣的钱重新买了房,买了车,你还要骂她狼心狗肺!骂她不是个人!到底谁才不是人?!”
她每说一句,祁骋的背脊就弯一截,往日伟岸的背影在烟雾缭绕中竟显得有些佝偻。
祁一桐站在邬丽芬的身后,听到母亲终于站起来维护自己,迟来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眼泪大滴大滴滚下,砸进地里。
“我这么多年跟着你走南闯北,你吃了多少苦我就吃了多少,我早就看透你这个人了,所有的话我都撂在这,桐桐已经是成年人了,她要做什么我不会插手,你也不许插手,否则咱们立刻就离婚,你跟那个女人守着你娘过吧。”
话毕,邬丽芬抹干泪,看也不看想要挽留的祁骋,拉起祁一桐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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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俩的车停在楼下,邬丽芬直接招呼祁一桐上车:“让你爸自己守他娘的灵吧,咱们回家。”
这话乍一听有些像在骂人,由邬丽芬说出来有种吴侬软语和匪里匪气的碰撞,母女俩一时都破涕为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闹了一通后心情舒畅,回到家后母女俩突然有了好好吃一顿的胃口,临近过年,家里备了不少年货,就着邬丽芬独特的手艺,香喷喷地煮了两大碗猪脚面。
祁一桐很多年没有和邬丽芬这般亲近过了,记忆中她就好像是一块祁骋的影子、一个簇拥,只会劝导她向父亲低头,但祁一桐知道她并不是畏于夫权的、没有自己性格的女人,她只是因为太爱祁骋了,所以才会不断退让。
两人边吃边聊,聊祁一桐工作时的见闻,聊她团队的伙伴和那群好玩的粉丝,电视里春晚热闹的彩排声作为背景音,为这间屋子添着年味。
等到桌上又多了许多嗑开的瓜子皮、拨开的橙子皮、吃剩的草莓梗,茶水蓄了又蓄,母女俩才有些许困意,各自收拾洗漱准备睡下。
祁一桐从卫生间刷好牙回来,看见邬丽芬正在她房里换被套,床上赫然是两床被子,她散头发的动作一顿,邬丽芬回过头来,含蓄的笑:“妈今晚跟你睡好吗?”
两人就着小夜灯躺下,淡黄色的灯光打在起了雾的窗户上,也打在她们相似的脸上。
祁一桐的五官接邬丽芬的多,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淡若烟雨的长相,就连那个梨涡也在相似的位置。
祁一桐目光落在母亲的眼角眉梢,尽管她注重保养,岁月依然在那些地方雕刻下痕迹。
“妈,你是不是也想问杨暹?”她枕在离邬丽芬不到半米的距离,轻轻问。
母亲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安静下来,“妈只想知道他对你好不好。”
祁一桐掏出手机给她看那些他们生活中互相拍的照片,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她都如数家珍,在她看来杨暹对她几乎予求予取,是一个非常成熟的爱人。
她讲起爱人时眸子里开满大片大片名叫喜悦的花朵,是邬丽芬没有见过的鲜活,邬丽芬和顺地听着,看她在被子里手舞足蹈地比划,就像在看年轻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