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69)
两人虽同为剑神门下,做过几百年师兄弟,却是水火不容。瑶华宗与天极宗信奉的教旨亦是截然相反。
天极宗遵循天道至上,万物三六九等,秩序井然,绝不可破,妖魔鬼怪便是最末等。瑶华宗信奉有教无类,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人遁其一,万物皆有一线生机,只要心地虔诚,无论前途千难万险,便有飞升之道。
瑶华宗广集各路修士,弟子当中不光有人,还有心向大道的妖魔。正因如此,瑶华当年空前繁盛,号称仙道第一大宗,掌门钟离镜更是被六界尊为“剑尊”。
可惜世事难料,钟离镜不幸陨落,瑶华一蹶不振,如今已是苟延残喘,空有“第一仙宗”的名头。
剑神的传人,只剩下燕卿照。
剑神一脉所修的道则艰深至极,燕卿照广收弟子,希望在飞升前传承下去。寄予最多厚望的,便是师尊族中后人祁寻。
哪想祁寻执迷不悟,为了李烬霜对同门出手,简直让他大失所望。
“你还不动手?”燕卿照蹙眉。
祁寻惨白着脸,后退几步,连连摇头,眼中淌出几缕清泪。
“师尊,求你,求你放过他。”祁寻悲声道,“弟子知错,往后定斩断妄念,潜心修道。弟子知错,求你网开一面。”
燕卿照见他依旧不醒悟,信手一指,便召出祁寻手中青虹。
青虹剑悬在虚空,发出阵阵嗡鸣,宛如悲声低泣。
“出剑。”
“师尊!”
“寻儿,”燕卿照道,“杀他,你便可证道。”
祁寻哀求:“这样的道,弟子宁可不要。”
燕卿照冷笑一声,道:“出剑。”
他是祁寻的师尊,祁寻对他的敬畏早就深深烙刻进骨子里。短短两个字犹如洪钟大鼓,撞击着祁寻心魄,即便万般不愿,他也本能地动摇屈服。
祁寻闭目垂泪,痛苦不堪:“师尊……”
李烬霜反而平静,走到这一步,生出些视死如归的孤勇。
“动手吧,师兄。”他无力道,“我这副丑态,已经无颜面对世人。”
燕卿照沉默不语,如九天神祇,淡漠无情。
“动手。”
祁寻两手发抖,满脸血泪,已是肝肠寸断。敌不过师尊的威慑,他缓缓抬起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诀,召令青虹剑。
青虹悲鸣阵阵,与主人心神相通,在虚空中纹丝不动,不愿伤李烬霜。
燕卿照合眼一瞬,刹那间自识海中抽出一道雪亮的锋芒!
这把剑一出,在场众人灵识皆是一颤,被笼上一层彻骨的寒意。
长剑落至祁寻身前,通身萦绕着雪夜般的微光。
这便是燕卿照的剑,至刚至冷,通明无垢。
传承自剑神的宝剑,名为逐渊。
它还有一位同源的兄弟,名为凌极,便是剑尊钟离镜当年的佩剑。
“青虹不肯出手,那便用逐渊。”燕卿照眉心皱起,“正好,逐渊是斩魔之剑。”
祁寻闭眼一瞬,心如死灰,整个人已是行尸走肉。
罢了。
他扬手召来逐渊,自嘲一笑,眼中似癫似狂。
这就是命数,这就是天意!
祁寻两指拂过逐渊,触到一股尖锐的冰冷,干净利落地挥下。
逐渊光华大盛,一瞬照亮李烬霜面庞。剑光凌驾在他身上,好似下了场大雪。
李烬霜双眼被极致的光明罩住,看不清任何景象,混沌中喃喃自问:这便是他的大限吗?
死在师兄剑下,被当做妖魔斩断头颅。这便是,他这一生的结局了?
也好,该结束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倘若轮回一次,再不要修什么仙了。去做个凡人,做块石头,也好过这一世卑微如泥。
他听见扑哧一声闷响,是剑锋没入血肉,而预想中剧烈的疼痛并没有落到身上。
李烬霜不禁睁眼。在他和逐渊剑之间挡着个高大的人影,白袍银角,威武神异。
逐渊刺透了沈濯心腔,在他背后露出半寸剑锋,醒目的伤口涌出汩汩鲜血。
沈濯强忍着穿心剧痛,咽下一口血,咬牙挤出句话。
“笨死了,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弄成这样?”
李烬霜反复眨眼,不敢相信,惊呼道:“阿濯!”
逐渊剑威力强大,沈濯身形颤了颤,襟前闪过一道银光,似有东西化作万千碎片,消失无踪了。
李烬霜记起沈濯与他玩笑时说过的话:烬霜,我有护心龙鳞,不会死的。
他霎时涌出热泪,泣不成声,心如刀绞。
他明白那消失的东西是什么。沈濯的护心龙鳞没有了。
沈濯怒气冲天,仇视着满殿修士,桀骜地嘲道:“一帮道貌岸然之徒,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妖,冲着我来啊!”
众人炸开了锅,既惊又怒。天极宗创立至今,哪有妖怪如此胆大妄为,明目张胆闯进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