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14)
小小的一只松鼠,巴掌大的东西,站在路中央也没人能注意到他。
我劝他:“人就是这样子的,就是贪。你们当初不就是贪我的烤鸡么?她当初不也是贪你的坚果么?你不欠她,你欠我,你欠我烤鸡。”
还欠我坚果仁。
那一麻袋我以为他剥给我的,我好歹赔了面子,他一字未提,着实令我寒心。
从我把玉白嫁出去以后,小松鼠再没有变作人形。
我再也没法挑逗他。
过去我常逗他,每当我说:“来,给爷笑一个。”
不论醉墨在干什么,总会回应我。
他好久没有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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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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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传来的时候,醉墨正在廊下打瞌睡。
街上有人说李大人夜里被捅死了。
我心道死得好,“八成是玉白杀的。”
倏忽之间,醉墨已化作了人形,拎起砍柴的斧子往外奔去。
我急忙追上,一掌打去他手里的斧头。
“你管不了,杀人是死罪。”
“她杀人全是我不好。”
人确实是玉白杀的。伤口在心脏,一刀毙命。
那把匕首是我送给醉墨的,醉墨看玉白喜欢那上面镶的玉石,转手便给了玉白。
醉墨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妾室已经报官。
他赶着去灭了口。
满城皆骇然。
朝廷治罪,醉墨张嘴正要认罪,朱玉白脱口便道:“人是他杀的,全是他杀的!跟我没关系!他,他他,他是疯子!他还想要杀我!望大人明察,替小女子申冤!”
“薄醉墨,斩杀四人,你可认罪?”
“我认罪。杀人偿命,我认。”
醉墨苍白的脸上爬满血污,他对朱玉白嗤嗤笑着,“如果当时找到李夫人就好了,可惜了,没杀干净。”
我又大意了。
我忘了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他们不知好歹,反恩将仇报。
醉墨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不要活了,不是同朱玉白一起死,是替朱玉白死。
妖怪就是妖怪而已,朱玉白有没有把他当过人来看?有没有把他当作至亲来看?
她当初拿走了他过冬的食物,可曾想过会把小松鼠置于死地?
我问过醉墨,为何追着她的踪迹,真的只是想把坚果要回去么。
醉墨笑了笑,扣着秃噜噜的指尖闷声说,他本是要向她索命的。
“可是她给我抓了一把坚果请我吃。她看我没穿衣服,还给我裹了她的衣裳。”
人总是健忘,朱玉白怕是早就忘了醉墨是如何待她的。
她杀李生是记恨已久也好,一念之差也罢,醉墨杀人是深思熟虑的。
“她杀人全是我不好。我把她的人生搅得一团糟,让我去救她吧。”
他多杀了三个无辜的人。
为了灭口,为了保住她。
醉墨被斩首。
如花的少年殒命于生锈的屠刀之下。
我在场,给他收了尸。
人是杀不死妖怪的。
只是他修了八九百年的人身废了。
醉墨杀了太多无辜的人,这些人可恨,但并不该死。
他虽修成人形,可作恶之后就上不了人的生死薄了。
妖薄不要,人薄不认,不多久要魂飞烟灭的。
我决定提前结束休假,亲手把他写在生死薄上。
临走推门,见到一把瓜子皮。
我一夜未眠,夜里听见有窸窣之声,我知他来了一趟,并没有出来见他,不想见。
傻不愣登的玩意儿,看着心烦。
冬天就要来了,我知道是他在跟我道别。
哼,休想。
结界比我想象中易闯,只撞了几十次就裂开了。
人界的记忆留不住,我坐在案桌上,手里攥着半把瓜子皮,不知为何攥着。
只能暗叫我是傻子,还想从人界捞点什么,完全忘了人界的东西全都留不住。正想着,瓜子皮便在我的手心里烧了起来。
理智告诉我,撒手,扔掉。
但我似乎听到了谁在叫我,谁在嘻嘻对我傻乐。
我手心里攥着的瓜子皮还是没丢,下意识的不舍得。最后灰烬硬生生与血肉融在一起,烙了一块疤。
我强撑着意识在薄上记了一笔,瓜子皮。
也不知道瓜子皮是谁给的,只想着既然是从人界带过来的,瓜子皮该是人给的吧,是人就好办了。
人死归我管,管他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迟早要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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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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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死的第十年,阴阳司协调时的第十年。
我在人间丝丝缕缕的记忆,终于全部想起来了。可真是一项浩大而繁琐的工程。
我就知道,百果必有因。
我闯出结界后,一边走一边扔瓜子皮,想着留个记号,得空回去看看,人间结界成百上千,不做记号根本回不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