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游船上，船体缓缓随水波而动，岸边的万家灯火照亮了楚景熙半边的面庞。

他嘴角挂着笑意，似是认真在听楚若秋说话，微微点了点头。薄情又寡恩的神色也因而变得柔软，另一面则依旧笼罩在黑暗中。

如蜜糖般令人眷恋，又如秋风般捉摸不透。

恍惚间楚若秋忆起五年前，那时两人立于船头，楚景熙也是这般柔和的神色，嘴里对他说出刀子一般的话语。可当江风吹起他的鬓角，他的瞳仁映在自己的瞳仁中，若萤火般夺目。

这一刻被他一直装在心里，几乎成了一种执念。支撑他孤身闯荡江湖、在星河山庄修习武艺，又熬过对亲人的无尽思念。

从此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执念，恐怕是断不得了。

后来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七夕夜的泛舟湖上，心中暗自满怀期待，想知道那时楚景熙是怎么看他的。

“那一天……”楚景熙理了理散乱的外衫，坐在床榻上，思索了片刻：“我记得船舱里还绑着一个陆十八。”

楚若秋：？？！

“他被你揍得不轻，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害得本王一个人要演两个人的戏，累得心力交瘁。”

楚若秋：……

他就不该问。

“怎么不说话了，发什么呆？”

楚若秋猛地回神，面前的王爷坐在船头，手中折扇轻摇，好一派潇洒君子之态。

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后面也没什么了，你带我来了这艘游船，乘船绕城一周。待下船后，还送了我一个装有佛青草的香囊。”

王爷敲着扇柄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笑道：“这么说，本王今日应是对你动心了。”

“……我想也没有。”

在他与楚景熙的纠葛之中，楚景熙总是更矜贵又体面的那一个，从不肯折半点腰。

即便是他满身污浊地在泥地里挣扎匍匐，男人也总是站在干干净净的亭台楼阁上俯视着他，目光苛刻、冰冷而又戒备。

“楚若秋，本王可要再提醒你一声。”楚景熙转了转手中的折扇：“本王与你记忆中的并不是同一人。若总带着不可能的期待看本王，可是会没命的。”

“多谢王爷提醒。”

往事已矣，亦不可追。

他只是难免生出些悔意，早知他和楚景熙的缘分如此短暂，他应当更珍惜与那人共处的时日。最好是将一天当作十天、一月当作十年、一年当作一生来过。

可这样或许也是不够的。

活在这样一个没有他的世界，或许是上苍给他的最大的惩罚。

14.

就在这时，楚景熙走到了他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递给了他。

楚若秋：？

楚若秋：“这是……什么意思？”

“仔细算算，我也算是你的长辈，逢年过节该送些东西。”楚景熙用折扇敲了敲楚若秋的脑袋，转过身，向船舱的方向走去：“快到地方了，你趁早做些准备。”

楚若秋：？？？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楚景熙突然转了性？

这怎么可能。

然而握着手中尚残有余温的香囊，楚若秋的心底，莫名有一丝小小的雀跃。

是不是……他其实还有一些可以期待的东西。

15.

此刻，船身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无数钩索从河底冒了出来，紧紧勾住船身。

延船的灯火瞬间熄灭，四周突然暗下。楚若秋觉得眼前猛地糊上一层雾，仅能借着月光看到沿着绳索爬上来的黑衣人人影，还有从他们手中刀剑上反射出的阵阵寒光。

有敌袭。

来不及多想，楚若秋靠耳音辨位，反手夺下黑衣人手中的刀剑，将他一脚踢下了游船的甲板。

记忆中并未发生过些，看来他们和风月楼来的刺客是一路的。那个和他一样穿越归来之人，或许就要出现了。

虽然楚若秋还记得前世的武功，但这具躯体太过孱弱，才结果了几个前来偷袭的黑衣人，便已经气喘吁吁、难以为继。

要快点带着楚景熙离开。

他往船舱的方向跑去，眼前却是一闪，又一个刺客从房顶冒头，大喝一声朝他重重劈下，手中的刀光锋利伤人。一时躲避不及，楚若秋只得硬接，相击的一瞬，后坐力重得几乎将他掀翻。

顾不得那么多了。

楚若秋强行运起为数不多的内力，转守为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他立刻乘胜追击，瞬间占据了优势。

持剑的手在发出悲鸣，楚若秋一咬牙，将剑一甩，剑锋刺入黑衣人的咽喉。

在眼前了。

楚景熙就在那里，他必须带他离开。

总算来到舱门口，楚若秋一掀帘子，却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