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回忆,再抽身而出时,发现她收到了新消息,正低头在看,眉心微微皱起。
“怎么了?”她问。
“教授那边这个月20号开课,但我要提前一周填资料和租房,以及熟悉环境,”她看着老板发来的提醒,然后说,“我得提前七天走了。”
……
晚霞落尽,天色忽而变得很冷,连一丝暖光也无。
她抬头看着他。
很长一段时间,气氛就那么沉默着,谁也没能说出话。
都知道旅行到了终点就要下车,但不是每个人都舍得。
她终于先开口,说自己渴了,小卖部正要关灯之前,他们居然顺利买到了最后两瓶北冰洋。
她分不清他们现在站在这里,是圆满还是遗憾。
她知道自己没有再往前开的资本和票根了。
他们一言不发地往校门口走,学校没有入口和出口,来往都是同一条路,谁都在重蹈覆辙。
她脚步有些慢,落在他身后面,她分不清他在想什么,他途经一个又一个班级,走到消防栓的拱门时,她忽然开口。
“江溯。”
她声音不大,但他停住脚步回头。
在这里,十七岁那年的夏季,蝉鸣震耳的午后,无数人侧眼的目光里,他曾用一件寻常的校服,保全过一个女生窘迫的自尊。
她没想过有今天,身在其中时总觉得贪心不够,可从那时候回望,这竟也算得美梦成真。
她在这个晚霞消退的午后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的大衣里。
她以为自己会想哭的,可只有鼻酸的泪意,满足和唏嘘同时在胸腔中翻涌,辨不得到底哪一个更清晰。
她闷着,声音很低:“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空旷的上空回荡街外小摊散去的车轮声,食物的余香残留在空气里,他们的旅行被迫提前停止——在他连按时结束都觉得不够的时候。
她说,她没什么遗憾了。
而这句话,成为他的遗憾。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总结语,往往出现在临别之前。
*
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星期。
他开始每晚和她一起看电影,晚时就留宿在她房间里,任气氛如何上头也不会做到最后一步,最最僭越时,只是她足尖克制不住地绷紧,鼻尖眼尾通红一片,睡裙的褶皱涟漪一样晃动在他手心里。
她像被浪潮搁浅在岸边的鱼,只剩本能起伏地呼吸。
视线迷蒙,她听到他抽纸擦拭指尖的声音。
后知后觉问:“……你洗过手了吗?”
他语调里有难辨的,不知真假的笑音。
“现在问这个,会不会有点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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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野茉莉
他擦干净湿漉漉的指尖,余光看到她已经没脸地趴在了枕头里,笑着亲亲她后颈,进了卫生间自己解决。
出来时,她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他将唯一一盏小台灯关闭,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晚他没睡着。
四点多时恍然一惊醒,其实也没睡着,但就是会恍然一惊地,看一眼时间,确认是不是那一天。
床头柜的花瓶里插着几支野茉莉。
是她送的,那天她说,看别人说都是男生送花,其实男生收到也会很开心,所以就买给他。
他情绪终于渐渐稳定,拍张照片改了头像,又存档进朋友圈,但心思太杂忘了点自己可见,很快,收到魏成天的电话。
老人家张口就开始数落剧组:“四点半还没收工?什么身体啊经得住这么拍,你把地址发我,我去说说他们!”
他失笑,虽然情绪很难支撑他发自内心笑出来:“收工了,我在酒店,您放心。”
“在酒店怎么没睡啊?”很显然,魏成天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又说,“对了,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姑娘,追到了没有?”
……
他说了近况,老人又开始絮絮叨叨,说一定要带去见见,半晌后,他玩笑似的一句:“我好不容易追到的,您别再给我搅黄了。”
“那怎么可能!”老人家中气十足地控诉,“你喜欢的我怎么会搅黄!我当然会多多劝她好好在一起!”
……
他看向窗外的视线骤然顿住。
四点的凌晨没有灯也没有光亮,他分不清自己在看什么,又能做什么。
天色暗得吓人。
半晌后,他喉结滚了下。
“没那天了。”
他说:“她要走了。”
*
每个夜失眠的都不止一个人。
她没睡好,第二天到片场才发现他也是,他们都很努力地维持基本的情绪运转,仿佛三天后她并不会离开,但谁都没能伪装到说服自己。
他们越是缄口不提,情绪越是汹涌地自我累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