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18)
最后一班火车已经离站,陈季棠从车站二楼望过去,大门那里聚了不少人,喧嚣渐起。
纵使他笃定那妇人撞见的就是尹芝,也不能封了车站一晚上。更何况公董已派人来催问何时放行,毕竟是华界的地盘,本应井水不犯河水的。
“让他们在门口盘查,慢慢往外放人,见着戴鸭舌帽,穿长夹袄的,你亲自过目,看看是不是她。”
阮九同领命去了,大厅里的人渐渐少了,依旧一无所获。
他去陈季棠那里复命:“司长,你看会不会是被她坐上火车,逃走了?”
“检票口只两个,我们亲自查了的,怎么可能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那您的意思,她还躲在这里?可每个角落都找遍了……”
陈季棠倚在栏杆上,突然往前一指:“你看那边!”
阮九同顺着看去,一个杏色的身影混迹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手上提着精巧的圆形手包,不紧不慢往外走着。
胡黎筠被叫住时并不意外,她转过头来,媚眼如丝,眸波流转:“这位先生,你叫我呀。”
陈季棠盯着眼前的人,虽一身闺秀打扮,却算不得美人,小莲雾鼻,杏仁眼,举手投足间反倒有几分咸水妹某地域,某时期的失足女子,有贬义。的风韵,不是他要找的人。
可那身衣裳确实一模一样。
“小姐看着,有些像我一位朋友。”
胡黎筠把包换到另一只手上,得意中带着不耐,仿佛此等拙劣的搭讪法子她已腻烦了:“是我像你的朋友,还是你想和我交朋友啊?”
陈季棠伸出手,自报姓名,胡黎筠也不忸怩,递了珠光宝气的手与他一握:“胡黎筠,大家都叫我胡四。”
“小姐这身衣裳倒是别致。”
“先施百货去年的旧款式了,坐火车才穿的,偏得这趟车又被恶人耽误了,白白跑一趟。” 她说完面色不虞,又把包换了手。
陈季棠将信将疑,一模一样的衣裳,又偏撞在这个点上,太巧了。
“胡小姐,我也不瞒你,今日在抓一个逃犯,穿的就是这样一身衣裳,不管是不是巧合,都要劳你随我走一趟了。”
“你要抓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她的语气不可置信,颇有底气。
陈季棠确实不知道她的底细,转圜道:“小姐不要这么想,我们耽误了您的车,请您喝杯茶,再送你回家。”
胡黎筠侧过脸去,见一个长衫中年男人进了车站大门,忙对他挥手:“张叔,这里!”
男人快步过来,对着陈季棠一揖:“陈大公子,这么晚了,您还在公干啊?”
陈季棠被他这么一叫,再定睛去看,才认出这人竟是杜府的大管家,早年跟着杜老爷管码头,如今年纪大了,半赋闲管着杜府,就是手握重兵的陈仁美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胡黎筠不给陈季棠开口的机会:“张叔,我让你来接我,倒拖累了你了,这个人要抓我进班房。”
张管家笑着道:“胡小姐,您惯爱开玩笑,在老爷和三太太面前说说便罢了,陈大公子管着法租界的治安,怎么会乱抓好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陈季棠无奈笑笑,心里明白,今日他不得不放胡黎筠走。
“大概是我口拙,看天晚了,想送胡小姐回去,被她误会了。”
“三太太知道胡小姐的车被担搁了,立马派我来了,我接了小姐就家去了,不劳大公子了……”
仍是客客气气的,却也无什么话好说了,陈季棠做了个请的手势,送他们到车站门口。
阮九同一路跟着,见胡黎筠上了车,方对陈季棠道:“司长,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又能如何,我们人在华界,怎么驳杜老板的面子?”
“我看那身衣裳实在蹊跷。”
陈季棠不说话,岂止是蹊跷,那分明就是尹芝的衣裳,在花丛里,他扯坏了她的袖角,不在显眼的地方,这位胡小姐穿在身上,恐怕也未发觉。
阮九同不闻回应,忐忑道:“司长,今日都是属下办事不利,就这么让她走了,我不甘心。”
“罢了,跑得了她胡四,跑不了杜府那么大一座庙……过了今日,你我都该记得,小看女人,总是要吃大亏的。”
尹家瑞在仙乐斯楼上用别人的名字租了个房间,他不常来,只放些银票现钱在此处,钥匙配了一副给干女儿,以备不时之需。
尹芝跟着三两个花枝招展的舞女混去了后台,因她衣着艳丽倒也无人起疑,避了一阵之后,又悄悄回到舞场,见那个一路跟着自己的人正在吧台与酒保说话,便趁着机会上了三楼。
房间里似乎久未有人住,桌上积了一层灰,尹芝走到立柜前,刚要开门,看见门沿上被人擦去了一片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