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177)
老帅派了唐叔覃去斡旋无果,最后只得靠着日本人的支持打了回来,前前后后闹了一个多月。
听说唐叔覃知道高松林的死讯后,哭了一夜,可见他对这位恩师很有些感情。
只是兵变之事,唐叔覃有没有参与,老帅到底有没有疑心儿子,便是陈季棠不得而知的故事了。
但如今唐叔覃已大权在握,还要偷偷摸摸去拜祭,可见还是忌惮着什么人。
唐叔覃忌惮的人也不难猜,恨高松林入骨的,除了死去的老帅便是以杨雨庭为首的一班元老们。
那一溜火把上山的间隙,陈季棠已把唐叔覃的处境又琢磨一遍,他重新开了灯,写下几个名字,凭着记忆画了一张地图,端详了半天,微微一笑,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而后将纸撕了个粉碎,合衣上床,睁眼到半夜还未睡去。
陈季棠决定明日先探探唐叔覃的口风,毕竟刚祭拜过故人,最是容易感情用事的时候。
于是第二日一早,他便砰砰敲门,道是要见大帅。
守门的只道大帅还未起身,便不再理了。
片刻后有人送了早饭来,态度倒比从前那些人和气很多,还说今日的馒头蒸得极好,让他一定尝尝。
陈季棠原先并未留意,末了却在馒头里吃出一小卷纸来,正面写着助夺中东路,背面写了杨雨庭三个大字,用红笔叉去了,一旁画着临行前与盛怀初约定好的暗记。
他昨晚想了一夜,只觉得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没想到睡了一觉,这阵东风便来了。
唐叔覃昨晚喝了酒,睡到晌午才起,半日没抽烟,人恹恹的。
陈季棠被带他面前的时候,女秘书周四小姐正陪着他吃早午饭,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挤了个热毛巾过去给他擦脸。
等他擦完了,又接过来退到门外去了,俨然一位知情识趣的小妻子。
陈季棠被关了这么多天,还是头一回主动来找他,唐叔覃眼皮也不抬:“你找我什么事?该不是求我放了你吧?好好求,说不准我就答应了。”
守在门口的副官们笑出声来,陈季棠也微微弯起嘴角,一点被冒犯的神色也无:“想要上山一趟,听说高松林将军的墓在这里,我得去看看。”
唐叔覃看他一眼,满是警觉:“你认识他,我怎么不知道!”
“不认识,也不必认识,钦佩而已。” 陈季棠说完看着唐叔覃的脸,只见他眉头一蹙,显然是有所触动,旋即又咬住牙,恨透了似的。
“一个叛徒有什么好钦佩的,还是说只要什么人与我们对着干,便是你钦佩的人了?哦……我想起来了,你也是一直和我对着干的么!”
副官们屏住呼吸,高松林是个禁忌,轻易无人敢提起。
唐叔覃站起身,慢慢靠近过来,离了一两步远,背手站着。
陈季棠只当他还有话说,便安静等着,谁知唐叔覃突然拔出枪来,抵在他额上:“你说,‘高松林是王八羔子,狗叛徒……’”
那枪口还有余温,许是在他腰间焐久了,许是刚用过。
“他只是上了俄国人的当,被他们当枪使了……” 陈季棠没有听他的话,心中也有几分忐忑。
“快说,不然我送你去见姓高的,有什么知心话,也不必在他坟头说给我听了,直接跟他去讲!”
副官们见了也都慌了神,大帅显然瘾头上来了,失手杀人的事前几日刚有过一桩。
“俄国人的当很容易上,我们也上过,可是很快看清了,日本人明着使坏,毛子输给了日本人,只能暗着来……”
“美国爹就那么好?” 唐叔覃讥讽一句,这正是陈季棠想要的,他们的对话这会儿才开始。
“也坏,但地狱有十八层,坏也分很多种,有的有点坏,有的非常坏,极少数的……罪大恶极。”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一次说出来,我听个痛快,你也死个痛快。”
唐叔覃说完上了膛,眼神兴奋起来,藏不住久经沙场的嗜血天性。
陈季棠若还要继续说下去,恐怕比面前的这个大烟鬼还要疯狂。
“与其在俄国人和日本人之间摇摆,不如和我们结盟,把中东铁路从俄国人手上夺回来,将来再夺回南满铁路,东北的矿和粮就运不出海,没人再吸东北的血,你爹的旧部才会服你,所有人都希望中国的南方与北方打到天荒地老,唯独美国人不这么想,你说说谁比谁更坏?”
唐叔覃冷冷等他说完,那枪口动了动,是习惯性的瞄准。
陈季棠孤注一掷:“还有,杀了……” 杨雨庭。
也不知这里有没有杨雨庭的眼线,陈季棠动了动口型,见唐叔覃的瞳孔猝然缩紧了,便知对方一定是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