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妹子不像本地人,广东的?家里打你吧,不然怎的跑到申城做事?我们大都会是待得很舒适。”
阮蓓没应,这份工作每天都得面对不同人的调侃,而且多是三四十往上的中年。她只照章办事道:“深色牌底8角,三张红条,一张绿条,共2元5角。”
她皮肤是真的白,白得就像初夏的玉兰,清冽中有饱含的水分。盯着不同颜色纸条,快速地拨动着算盘,红唇微微蠕念。
左边鼻侧有两点淡褐色的小雀斑,却像是为了点缀,让这白皙更赋予生动。
那手腕骨凸起一个纤秀弧度,可栽进他怀里时,他感受到的是一丛柔软。从上到下,各有一丛,带着纯粹的茶香。
楚勋收回心神,看了眼信封。寄件地址果然是广州蓝埔陆校,叫左铨钧,字迹端正潦草。收信人名字是“阮蓓”,蓓,尚未开放的花朵。
他吐烟,对关于蓝埔的事物并不稀奇。想起刚才略过身旁的那阵风,还真像。忽然觉得这件事,还是自己办了。
指甲挑开封胶,看到里面是一张全身照,和陆校的布制校章。这种一般别在臂上,镌印陆校章字。
他淡漠扫量照片上的男人,大概二十一二左右青年,中等身高,长相挺端正,有点大小眼。对襟制服,硬质帽檐,看起来朝气勃发。
这种感觉莫名不舒服。
楚勋不上心地在照片中间线扯了扯,撕开大约一厘米时却顿住。
搁进了上衣的内侧口袋。
然后用一个新的信封,只把臂章放进去。掏出笔,修长手指照着笔迹,在信封右下角写上她的名字。
阮蓓。
阮蓓,一株未开放的蓓蕊。男人冷隽脸庞噙笑,看了看她前台那边,把烟头掐灭了。
第2章 迎面而来
楚勋再次被洗脚房女临工忽视。
在小董离开之后,他又盯着看了一会。她左手拨动算盘,眼睛关注牌板色条,右手记账,嘴巴吐出结果,仿佛她的左手无关右手在干什么,眼睛也不知嘴巴已算出了结果。
楚勋心里默算一下,发现这姑娘分秒不停顿,却一次也没错漏。
他拿着信封走过去,站在台前对她说:“有封给你的信,麻烦签收。”
皮夹克里衬衣袖子跟随动作,露出一截精干利落的手腕。食指戴一枚墨玉扳戒,稀有的全黑纯墨,在手上彰显出矜贵。应该说,单看这点修养就不是个普通身份。
然而她看也未看,只睇着板子道:“先搁在旁边,谢谢。下一个汤底5角钱,紫条三张1元5,绿条1张,共两元两角。”
客人不满道:“胡说,我只啃了两个卤蹄髈,怎么算我三个钱,讹人嘛!”
阮蓓抬头,和煦淡定解释:“现在物价猛涨,你看我们墙上的价格表,已经换掉一个星期了。你不然找老板,明码标的不会讹,去别地方还要贵。”
楚勋再次受到漠视,看她的眼睛瞥都不瞥他,相当阴郁退到一边。
弹开硬质香烟盒,燃起一根,薄雾幽然散开。
若非亲自给梁笙那狗/杂/种尝点滋味,他为何到此来找没趣!
却总算注意到了,但凡谁提出错处,她就会抬起眼帘。
他就想看看,他堂堂楚二爷将被这个女人无视到几次。
三点过,客人逐渐少了。这个点钟,一般中午来消遣的已告段落,再下一拨得到五点钟晚饭后,一直持续到深夜十点多。
一名端汤女工走过来,招呼说:“阿蓓,你今天早班嘛?四点半要交班,快了。”
“是。秦姐快来接班了。”她抿起丰唇,颊上微露轻松,浅色雀斑在鼻侧瞬然生动。
端汤女工:“明天什么班?学校要上课嘛?”
她:“晚班。不上了,最近各学校都停课,学费还照缴。”
女工叹道:“你也是很吃力的,要上课要做工,辛苦得咧!”
楚勋掐掉半只烟,从架子上拿了一块牌板过去:“请给我要个红花汤底!”
这次,阮蓓蓦然地抬起了白皙姝丽的脸庞。
刚才有个人在她头顶说,要把一封信交给她。阮蓓忙得没空看,可一会儿转头,他却没有把信搁下。那人有着清劲手腕,线条没有半分多余,她隐约猜着信可能是自己预期的一封,正暗自失落,终于又响起了他的说话。
她生怕错过,紧忙抬起头张望。
然后她便看到了她此生所遇最清俊的一个貌相。
楚勋映入她眼帘,他穿着浅褐的皮夹克,衬衣笔展。却不似时下流行的大背头,他爽利的短发,浓眉凤眼,像是有历史底蕴的沉淀,站在一堆人群中气宇卓越。
阮蓓默了一默,看到他目中逐渐晕濯的淡笑,给人深邃的可信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