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不尽(102)
江昭诚随手把掉在地上的这颗糖果捡起来,又放回口袋中去,眼中充满餍足。
路意致突然笑了声。
嗯,的确是个小孩。
江昭诚背对着他,又理了理身上简单的棉质衣服。
衣服下摆上好像勾了个线头,他也不急,不紧不慢地伸处食指,灵活地将白线缠绕了起来。
线头不小心脱指而去,江昭诚也不恼,不胜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省区龙头企业的太子爷,竟然在这间素雅的斋堂里,和一个若有若无的线头较上了劲。
路意致挑了挑眉。要不是他无意中在田沁的钱包内见过这小子的照片,他几乎认为二人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可他还不知:当面对宿敌时,对待弱者才会心生慷慨大度。
此刻的路意致,已然将江昭诚放在了一个严谨过头、不知变通的傻小子地位。
很久之后,江昭诚终于把线头扯了下来,端正地放在手心里。
田沁碰巧也吃完了斋饭,放下了筷子。她捂着肚子,轻轻地喘着气。
路意致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在包里找出了一板消食片递给她。
田沁掰了两粒扔进嘴里,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路意致收拾好东西,扬了扬下巴,对着口型:“走?”
田沁点点头。
路意致靠着走廊,率先出门了。田沁坐在里面,侧着身,绕过椅子才刚刚到了座椅中间的走廊。
她闷着头往前走着,小腹才刚刚碰触到外桌的边角,身后却突然觉得被什么气息给压住了。
那人与她一前一后站在狭窄的过道,身子紧紧贴着她的。男人的肩膀很宽,肌肉硬邦邦的硌人,却有着莫名的压制和情.欲。
田沁僵了身子。
——这件斋堂里,只剩下了她和江昭诚。
她的前方就是明晃晃浮动着的经幡。田沁一直心存敬畏的金身佛像,此刻就在斋堂的最前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那副亮黄色的佛语对联,大大地写着几个字:
万法皆空明佛性,一尘不染是禅心。
田沁从来没触碰过男性的身体。
即使是五年前,在与江昭诚动情最深之时,因为田广文的缘故,她也有些惧怕男性强壮的身躯。
江昭诚十分理解她。
最过分的时候,不过也是亲吻时情不自禁地摸上田沁消瘦的脊背,从没有伸手向前探去,随后又克制隐忍地去浴室冲个冰冷的凉水澡。
但是现在。
也许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亦或者是由于田广文不再对她构成威胁。
田沁的心底突然有种莫名的躁动,向女人的长指甲,在心尖儿处挠动着她,一阵酸痒。
尤其是当身后无比熟悉的清冽薄荷香气沁入鼻息,她简直整个脑袋都在发着麻。
是江昭诚啊。
那个我爱了很久的人。
田沁刚想回头,江昭诚就立即后退了一大步。
他面色抱歉:“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在里面出来。”
他穿了一件纯棉的灰白色短袖,松松地垂在笔挺的西装裤内,家居又斯文。黑色的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板正严谨,衬着江昭诚修长的腿部线条。
田沁深呼吸了一口,扯开大大的嘴角。
她掩饰般地笑:“没关系。”
看到江昭诚有些犹豫般的神色,田沁大度地开口:“江总,是有什么事吗?你说。”
江昭诚启了启薄唇。
他似有似无地勾着唇,气息很慢:“我还有急事,麻烦…借过?”
田沁咬着牙给他让了路。
江昭诚撩开那使人心生坦荡敬畏的经幡时,停下了脚步。盯了许久后,他突然笑了,眼中是淡淡的讽刺。
随后推门出去,目不斜视。
路过门外的路意致时,他心情颇好地掏出那颗糖果,放在了路意致的掌心之中。
路意致一脸莫名其妙,“干什么?”
“路医生,”江昭诚不紧不慢道:“饭后甜点。”
江昭诚转身离去。
远处还有一众助理和保镖围在千年老树旁等待着他。
路意致径直推开门,“愣什么神呢,快出来。”
田沁定了定神,又恢复了清冷。
“来了。”
第45章
看着田沁和路意致远去的和睦背影, 江昭诚的目光渐深。
彼时黄老正半俯在寺庙净手池边仔细地净着手。他看到江昭诚在一旁面色冷淡的旁观,乐呵呵地用粤语出声提醒:“昭诚就没有所求之物?”
江昭诚闻声掀起眼皮。他看着眼前纯净澄澈的水,在高处缓缓流下, 像是能洗去世人手中的秽恶不堪。
可他的手却一直随意地插在兜里,都懒得碰一下。
他淡淡道:“我不信这些。”
即使手上沾染过的血再多,他也只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