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不尽(101)
木门被轻轻地拉上,斋堂内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窗户还微微的敞开着,伴着淙淙溪泉的透凉和山间清风,就已经十分清爽,更无需开空调电扇了。
但是田沁却感到无比燥热。过了一会,她无声地将自己的长袖卷至手肘之上,这才得以缓解。
不久后,一位穿长袍的小师傅拉开门走了进来,带领大家斋前念经冥想,对食物有敬畏和感激之心。
田沁依言端坐,闭上了眼睛。
最前方的香还燃着,白烟悠悠地升起,四面到处亮黄色的经幡,堂外远处的山间,似乎还有神圣的敲钟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她总是能觉察到一处眼神在直勾勾地看她——好像在她闭眼之初,那处眼神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毫不加以克制收敛,炙烫直白,充满着世俗低卑的欲.望。
那人似乎全然不顾周身的一片圣洁祥和,正冒天下之大不韪,寻求一阵欢娱颤.栗。
起初田沁微微乱神,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将这个想法抛掷脑后。
在这漫长的五分钟里,所有人的脑中都会平静坦然,不争不怒,规规矩矩且心无杂念。
五分钟后,冥想结束,她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短暂的模糊散去,面前是檀香与褐色的木桌木椅,充满着整个斋堂。
田沁好久之后才想起刚才那明晃晃的眼神,于是观察着四周。
路意致正垂眸望着桌面的亮光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昭诚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般,神色清淡地倾倒着壶,为身边的黄老清着茶。
黄老面上庄严,不似最初的笑眯眯。他望着最前方的亮黄色佛语对联,陷入了沉思。
后排的人更不必说了。
田沁扯了扯嘴角。
直觉还是真是蛮丰富的——她好笑地骂着自己。
斋饭被小师傅端了上来,田沁赶忙道谢。
木制的大碗中盛了很厚的一层米饭,上面铺满了多种蔬菜:茄子、萝卜、芹菜、白菜等等。
田沁摆好碗筷后,就大口地无声吃了起来。
用斋时禁言,因此所有人都吃的很快。
路意致用餐完毕,他微微侧头,笑着看着吃得“飞快”的田沁。
田沁吃饭向来很慢。她对美食似乎没有太大的性质,只是在完成进食这一人类必须经历的事情一般。
江昭诚和黄老此也已放下了筷子,摆放整齐。
他们站起身来整理着衣摆。
路意致点头向黄老告别,装作没有看到江昭诚一般。江昭诚也不恼,他目不斜视,离开了这间斋堂。
身后的两排人也紧随其后,轻手轻脚地离去。
正在埋头苦吃的田沁突然放缓了速度。
她机械似的移动着筷子,目无焦距地拨弄着碗里的白萝卜吃,像只慢悠悠的猫,懒洋洋地用爪子翻找着自己喜欢的食物。
路意致突然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自己都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怎么还跟一帮小孩计较。
田沁扒着饭,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嘴里撑满了白米饭,鼓着腮帮子,竟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看到田沁这副撑得不行的样子,路意致大笑了起来。
他生怕笑出声,两只大手撑在木桌边沿上,身体不停笑得抖动。
田沁翻了个白眼。
她气鼓鼓地瞪着大眼睛,嘴里报复似的嚼着米饭,上下腮帮子刻意地幅度很大,专挑路意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表演。
——江昭诚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听到木门的吱呀声,田沁随意抬眼向门边望去,嘴边的动作瞬间滑稽无比。
她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路意致终于止住了无声的笑,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卫衣帽子,看到江昭诚后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不过是个刚毕业几年的孩子,没必要跟他较劲儿。
江昭诚刚才还维持着绅士礼貌,不知为何,此刻却好似熟视无睹般直直地略过二人。
路意致拧了眉。
难不成,还真是个孩子?
田沁继续着她小鸡啄米般的进食,路意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小声出声提醒:“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了,对胃不好。”
田沁晃晃脑袋,嘴里含糊不清:“斋饭,怎么能剩下呢。”
路意致别无他法,只好等待。
走廊另一侧的江昭诚正俯身在原先的座位上找些什么,神色专治地扫视着桌子以及木地板。路意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能让江公子又跑回了斋堂。
——是一颗糖果。
包裹着硬儿亮光的锡纸,被阳光照射得五彩缤纷,与这件素净的斋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