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逆行(196)
来回车程六个多小时。
今天他还累了一天。
他没看她,视线落在前方,却叫她,“水天鹅。”
“……怎么了。”
“下辈子,你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话题转移得过快,她愣了两秒,才缓慢地说,“……可能是……好人吧。”
她要做个不危害世界、不伤害别人,也不痛恨自己,的好人。
这样,她就不会让每个人都失望,包括她自己。
祁屹周说,“那我做一个,劝好人自私任性的坏人。”
“……”
这是个奇怪的世界。
自私又薄情的人活得潇洒又肆意,口出恶言也不用遭受良心的谴责,不觉得自己会亏欠任何人。
柔软又善良的人却活得小心翼翼,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不开心,便把人际关系中,所有的不高兴往肚子里咽,顾全别人。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他却告诉她。
他要做一个坏人。
把她这种好人教坏的坏人。
要她自私又任性,以自己为先。
-
到了海边。
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
她下了车,入目便是,一望无际的克莱因蓝海滩,数万片深蓝暗色碎光在月色下闪烁不清,一层又一层的浪拍打沙滩和岛屿,数不清的白色泡沫。
是独立的,裹着一层一层海浪的世界。
这景色太过于旷达,太过于清冷,她好像被世界容纳,又仿佛被世界排斥。
她仿佛,永远地,扎驻在海滩上。
远离了一切尘烟,远离了一切需要烦恼的事物,她好像获得从心里而来的自由。
祁屹周披了件外套在她身上,也驻足看这海面。
他的脸隐在这暗色的天地,神色看不清,只听见海浪一声一声拍打,像连着心跳。
她轻轻出声,声音被潮湿黏腻的晚风吹得很远,似有回音,“你不觉得我麻烦吗?”
他没有回头,说,“不觉得。”
水梨拿脚尖捻了捻沙滩,细碎的沙簌簌作响。她低下头,看到一只落单的寄居蟹茫然地在沙坑里打转转。
很快又有只稍微大一点的寄居蟹竖着身子过来,拿小钳子夹了它一下,它便像找到了方向,跟着大的这只横冲直撞地往前走。
她给它们让了路,脚再次踩上地面时,某些心里话就很好说出口:“但是我很糟糕,对你也很差劲。”
她说得是事实,不带任何对自己的偏见。
而是,客观事实就是,她是个世俗意义上的,糟糕的烂人,而且伤害他那么深。
他这时总算看了她一眼,视线不急不缓,在这片安静的天地,他像是胶卷相机里的旧海报,朦胧又透着雾气。
说,“那我再厉害点,对你更好点,不就能量守恒了吗。”
能量守恒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他不应该犯这个错误。
但是水梨却没有纠正。
于是天地之间又是一片安静的潮起潮落声,他们好像是困在各自情绪里的囚徒。
她把视线落在祁屹周身上,顺着他的目光,放在个小小的反着温润光泽的物体上。
还没看清,他便收回目光,问,“走了。”
要走了。
海她也看过了。
只是,错过了这个地,她可能就没有这个勇气了。
她不想考虑以后她会怎么样,不想考虑她可不可以,不想考虑她是不是会拖累他。
飞蛾扑火。
强烈的冲动支配不安懦弱的灵魂,或许两败俱伤,或许粉身碎骨。
但是用破碎,换一个绚烂而短暂的绽放,是不是也足够。
他转了身,往车里走去。
她匆匆地往他视线落脚处跑了几步,蹲下身,找到他刚刚看的东西。
他似没有听到她跟过来的动静,侧了身,看过来。
只有风浪声的世界里,他们视线相交。
海浪层层叠叠地,拍打在她身上,裹挟着心跳。
她看了一场海,又不止看了海。
她慢慢直起身,没有看手机,不知道现在几点,却依旧问,“十二点之前,我最大是。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什么你都会答应?”
两个问题。
一个比一个离谱。
他却点头。
握着那个东西的手收紧,坚硬硌手,条纹似脉搏,在起伏。
她没让他等,他却原地不动。
等着她一步一步,踩着沙向他走来。
月色下,光与陆拼合成交织的呼吸,浪与人共振成同一频率。
她仰起头,看着他,声音很轻,怕吓到他似的,又像不自觉的劝服,“我很任性很麻烦很难搞的,你确定要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