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逆行(192)
他话语还未起,周慧琳便已经开口,“屹周,我今天见到了小水。”
“……”,祁屹周目光落到窗外的灯光,宏大昏黄,他沉默两秒,问,“没吓到她吧?”
“没有。”
话音顿住,两个人都没说话。
窗外一阵鸣笛声,或近或远。
还是周慧琳先开了口,问,“……屹周,高三那回,和你一起被叫家长的女生,是不会就是小水?”
祁屹周垂着眼睑,灯光在他脸上擦出一片朦胧痕迹,半晌,才缓慢地“嗯”了声。
周慧琳先是叹了口气,又道,“她变化挺大。”
可能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和屹周传这种绯闻,可能那孩子实在生得一副好相貌,她记得很清楚。
她还记得当时,那孩子垂着脑袋,拘束地站着家长的椅子后,在昏暗的办公室白得像一副清新的风景画。
可能是发现有人进来了,怯生生地抬了眼,看过来,眼睛又亮又水,带着不明显的惶恐,像迷了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小鹿,是灵动的。
现在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过分安静,静静地看着人,也不太爱说话,有点游离于世间的忧郁。
“嗯。”祁屹周开口,“确实挺大的。”
又是一轮新的沉默。
巨大的LED屏幕变了色调出现在城市上空,像垂了一尾银色尾翼。
他不知道怎么和周慧琳介绍水梨,却也知道自己应该和周慧琳说清楚。
只是,他不想水梨受到任何一点来自于世俗的伤害。
她过于易碎,是放在玻璃展柜里的随时倾倒的琉璃盏。
世俗眼光在她身上加之了无数枷锁。
她不是个大众意义上的“同类”,她敏感、脆弱、受到过无数伤害,甚至伤口还没愈合。
他不想她疼,他只想她能被爱。
却担心周慧琳拘泥于世俗,对她投掷异样的眼光,不愿意分给她任何热意。
周慧琳忽地叹了口气,叫他名字,“屹周。”
“……怎么了?”
“小水那孩子,是需要被好好对待的。”她慢慢道,好像一字一句都经过深思熟虑,“我不知道那孩子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真的很让人心疼。”
她太过于懂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别人的一举一动,调整自己。
作为母亲,她宁可孩子任性娇气,也不想孩子过于懂事。
因为她知道,懂事的背后,和委屈成正比。
和着血泪往下吞,才能熔铸成一个这般的人。
周慧琳缓缓道,“下次去寺庙,我也去,我也想替小水这孩子祈祈福。”
“……”,祁屹周抬了眼,光影似流年,浮光掠影般,从他眼眸捎过,“您不反对吗?”
“当然不反对。”
-
自从那天见到周阿姨后,她们时常会微信聊天。
周阿姨会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会约她一起找好吃的东西,也会出现在祁屹周的房子里,说想和她一起包饺子、做蛋糕……
甚至她疼得直不起身的生理期,她还会特意去舞团给她送了红糖姜枣茶。
很热很滚烫。
周阿姨的出现,好像弥补了,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缺憾。
纵然她知道,她对自己的好,和祁屹周有关。
她应该是误会了自己和祁屹周的关系。
只是她的存在,好像给她营造了一场过于盛大温暖的美梦,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来自于母亲的温暖。
她一边告诉自己要克制,尽早说清楚,以免伤了周阿姨的心,一边却在这种母性的温暖中越陷越深。
她觉得自己是寄生在大树上的藤蔓,像巨蟒一样,通过攀爬绞杀宿主获得属于不属于自己的养分。
她茁壮成长,被她寄生的祁屹周却日益枯萎。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贪婪邪恶,似坊间可怕的恶鬼,一方面却又舍不得,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养分。
于是在自我厌弃中,清醒地沉沦。
-
五月下旬的一天。
她刚下班,就接到了祁屹周打来的电话。
他说,“回来吃饭。 ”
上次和他一起吃饭,已经在大半个月前。
时间流逝得太快,梦境也易碎。
是梦,就总有梦醒的那一天。
水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偷来了很多,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多。
她站在原地,缓慢地眨了眨眼,“好。”
到房子时不算晚。
她打开大门,没在客厅看见祁屹周的身影,以为他还在卧室,刚侧身扣上了大门,就听到厨房传来一声巨响。
随后一股刺鼻的味道越过空气,准确无误地传入到水梨的鼻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