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惊鸿+番外(95)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向来如此。
叶轻云下意识跟了上去,灌了几口寒风,冻得牙齿发酸。风雪之中那一点火红随即消失在苍白之间,愈演愈烈的大雪将一切遮掩,两人在墓碑前不欢而散。
沈钰自那之后,就再没见过那只蝴蝶。
仿佛就此消失在人间,了无痕迹,没人知道他出现过,走的时候也无声无息。沈钰闲暇时也突然冒出过“那蝶妖身在何处”的念头,但这一念头如雨后春笋,刚刚冒尖,就被埋在泥土里,强迫压了下去。
他对那只蝴蝶一无所知,不知籍贯,听其口音,大约来自南方,许是岐山一带。
朝中太后寿诞将至,沈钰暂时分不出精力去管那妖怪,只当他是放弃再续前缘的念头,转身不告而别,踽踽离去。
沈钰白日忙于处理奏折,抽不开身,大到外患从何处理,抓来的戎卢暗探如何审讯,小到太后寿诞宴请名册,夜宴餐食皆需要他一一过目。东梁帝位像一根绳索将他束缚在那个狭窄座位,是人人都想抢夺的烫手山芋,他爹随手就把这块芋头塞进沈钰手里,撒手人寰。
午膳后时沈钰难得有了片刻清闲,命人从民间挑选出几本广为流传的话本,想无事时瞧上两眼。随手拿起的一本,恰巧讲的还是白狐女与书生,一人一妖虽为殊途,却终得善终。沈钰两眼发亮,到底还是喜欢志怪异闻,旋即捧着话本读了起来。他读了几页,不忍哂笑,他实在想不出是哪位有才学子,凭空捏造出这么个故事来,让他挺想去见见那写书人。
那话本讲到,千年九尾白狐女,每一世都穿着紫纱薄裙,以陌路人的模样与书生相见。她对书生极为了解,每每骗得书生自以为寻得知己,又惊又喜之下选择与白狐女恩爱中成婚。话本还算有趣,大约因这结局美满幸福,才得以在民间广为阅读,说起白狐女与那书生,也算是一段佳话。
只可惜即使成婚,白狐女仍藏着她最大的秘密,她的郎君自始至终都不知自己心爱的女子是个狐妖。
沈钰读到结局,只写到‘白狐女与书生再相逢,虽初识,与君心悦,善始又善终。’他止不住嗤笑一声,写书的人肯定不知一段孽缘本就不得善终,满心幻想与其圆满,殊不知红尘嚣嚣,求而不得者才为世间多数。
他随手将话本放在桌旁,一笑而之。
数日过后,当朝太后的寿诞盛大开宴,凑巧寿宴举办时临近开春,最冷的寒冬终是过去了。宫内的桃枝早已萌生花苞,嫩黄小叶如若初生般柔软,枯木中再逢春意,倒是给冰雪皑皑的皇城平添了几分生机。
即便如此,沈钰也未再见过叶轻云。
两个人赌气般互不相见,偏要让对方先服软。沈钰自然是能不见就避而不见,本身就是那妖缠着他,如今不缠在他身边,也算是让他松了口气,欢喜了彼此。
只有夜半三更,他从梦中惊醒时,才会忽然想起那个黑衣青年。
当年在岐山之上,他寻凤凰而来,却见一个有着仙人般容貌的黑袍青年坐在巨石之上,执箫而奏。青年在时,蝴蝶不在。蝴蝶在时,青年不在。一来二去,年幼时沈钰尚未察觉,成年之后却很容易地摸索出了两者的相似之处,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曾经老皇帝尚在人世,曾说沈钰只记得别人对他的好,记得深刻,偏偏身在皇家,倒是可惜了这份善意。沈钰知道这话时却哈哈大笑,笑说那皇帝老眼昏花,竟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
他向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不惜用上十几年时间去复仇。在他未登基还做皇子时,宫中流言四起,说他心窝子黑,他却不甚在意,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
真正能伤到他的人,不过寥寥数个,如今这数目还在逐渐减少。
送予太后的厚礼不断从宫外运进玉灵宫,百姓为这一场寿宴而举国欢庆。沈钰心情并不好,连带着池涣进来时,也一并给了张臭脸在那摆着,皱着眉也不说话。
“陛下,您又偷吃酒了。”池涣无奈地夺走他手中的酒盏,“您要是想复仇,想查清楚当年杀害怜宫主的幕后真凶,就要珍惜自己的身体才行。”
池涣不能说对他了如指掌,却也是知晓他的脾性。这人其实心窝子很小,认定的人眼里的世界就那么多那么大,外人想要进来都要披荆斩棘,他将自己困在最安全的地界,还自以为那就是他拥有的自由。只对着熟悉的人耍脾气,生了气就闷不吭声,一言不发,想等着他低头除非是太阳从东边落山。
其实还是个少年,她沉默地想。
“陛下,用药吧。”池涣叹了口气。她将煎好的药碗和糖水放在沈钰身边的木托上,伸出一只手,为沈钰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