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惊鸿+番外(6)
祝衍咬开酒塞,灌了一大口烈酒,“每过一年我都会折一段枫枝,现在树枝成千上万,我到底独自在此处待了多久,就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不过那果子本就是我的东西,怎么能算作抢?只不过被嫦娥那妮子瞧着稀奇,便顺手牵羊,借花献佛送到了天帝的御前。服刑又如何?就算再重来一次,我也会夺回凤凰果。”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却又转手给了追鹿。”
“……跟我比起来,你就是只小雏鸡,懂什么?”祝衍喉头微滚,恣意微醺,“不知待我服刑完毕,日后会是哪位神君来接我招归天宫呢?”
青年望着落日有些出神,目光垂落,看向了凤凰神庙。他抬起手落在长满翠绿青苔的砖瓦上,似乎有某些片段冲破了光阴的界限,起初是完全的黑暗,直到刺眼的光照了过来。似乎有谁蹲下身,眼底噙笑,将小小的、毛茸茸的红色小鸟捧在手心,他只是穿着一件简单的碧绿长袍,身处之地却洋溢着春意与生机。
祝衍无声地愣住了,记忆就像缺了一口,他却不知道缺少了什么,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没心没肺了不知多少千年,原来记忆的深处还有一个人孤独地等了他上千年。
祝衍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躁动和不安,一巴掌拍在鹤渊的肩上,贱兮兮又假惺惺地笑起来:“谁来都可以,快些把本君接回去,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话又说回来,有人和你说过么?你其实应该晚点再结丹,”祝衍眼底显出促狭的笑意,笑吟吟解释道,“十八岁结丹虽说天赋难得,可你也永远都长不高了。这么一点个子,以后行走人间,会被凡人认成弃养,送去慈幼局的。”
鹤渊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关你何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凤皇并未回头,而是从袖中摸出一颗竹米,白皙的指尖慢吞吞剥去外皮,“那么那只小蝴蝶呢?虽说你救过他一次,可你也应该清楚千秋曲威力极大,能抵御你的修为,听完整个曲子仍能安然无恙的妖,”他将那颗竹米咬得咯咯作响,舌尖卷着碎粒咽入食道,满足地打了一声饱嗝,“在场者之中,也只有我了吧?”
凤皇终于懒洋洋地回头看向鹤渊:“不去看看他么?在你弹奏一曲之后,他大概非死即伤。”
鹤渊沉默半晌,“我哪有救他的立场?”
“我不是在问你能不能,而是问你想不想救他。你想救他么?如果你想救他,那就去救他。此事无关立场,无关天帝,而是从心。”
凤皇眸光微闪,继续淡淡道,“你也看见了,那蝶妖就在山脚下,被商人装在麻袋里,里面还有一些微弱到即将消失的山林地精。肉体凡眼,可看不出那差不多是一袋子尸体。”
凤皇啧了一声,“据说皇城中的天子寻不老灵药无果,便对那些弱小的妖可是中意得很,取其灵核入药,便可偷得几年光阴。有钱赚的地方,当然少不了从商之人。”
鹤渊皱了皱眉。
“……”凤皇转过身,啧啧两声,“可惜我既杀不得人,也不能离开此地。”
鹤渊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活该。万仙宴一时头脑发热,早晚服刑到老死。”
凤皇深吸一口气,抬脚把鹤渊从山崖上踹了下去。
“……那可真是遗憾啊,毕竟祸害遗千年!”祝衍咬牙切齿,“滚下去别站在我身边,我最讨厌天人了!”
鹤渊脚下召出祥云,云雾翻涌间逆风而飞,几乎瞬息之间就已经行至山下。山脚下停驻着一辆马车,村民依然如往日般哭诉抱怨,恳求天神降下大雨,挽救他们的性命。
如今井中水见底,倘若天上仍不降雨,他们迟早死于饥渴。
鹤渊将众生苦难纳入眼底,脚底烟云消散,无声息地踏在地面之上。
他在心底无声叹息,他虽有呼风唤雨的本领,却没有私降雨水的资格。
马背上坐着的人大约二十来岁,是个皮肤黝黑,却贼眉鼠眼的青年。鹤渊眉目清润,淡淡笑了起来,拇指碰了碰指间的储物戒,从中摸出钱袋,不动声色地塞进青年的手里。
“那袋子里的妖怪,本就快死了。即便送到皇帝手里,恐怕也难讨圣心。不如做一笔交易,你拿走全部的钱,我买下你手里的妖。”
青年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钱袋,解开绳子细细数了一遍,才抬头谄媚道:“阁下请便就是,这袋子里的妖精,小人就留给您了。”
鹤渊解开野草编织的麻袋,将袋子里的少年抱了出来,手指贴在少年的颈间,传来冰凉的触觉,只有微弱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