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43)
书的出现是一种救赎。母亲把她从混沌的意识中生出,教她说话走路,这是一种救赎。母亲去世后,她沦为乞丐沿街乞讨,神父收养了她,让她吃得饱穿得暖,这也是一种救赎。学堂的出现,西方科学的存在,是精神上的救赎,□□的救赎尚有代价,精神却是自由的。
她转了转手中的钢笔。她写字时力气总是格外大,笔杆子没握多久手指便疼了,时间一长中指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细摸下那块骨节都是硬硬的,很不美观。
教堂的保姆为此在她手上涂过一段时间的油。保姆的手也不细嫩,同样粗糙的手按在她手上很疼,但她不敢说。她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收养转眼即逝,到后来她确定自己不会赶出去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必再说。
不敢说,不必说。这两个词贯穿了她以往的岁月,交织缠绕成了现在的她。
“不一定是秦凯。”这是个大胆的推测,秦望舒很难说明其中的缘由,更多的是女性的直觉。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低血糖是指血液里面的含糖量低于一个值,身体会出现的反应,和年龄体格无关。”
“打铁是个力气活,为了保证充足的体能秦凯一定吃得多,为了避免饥饿,家里应该会有吃的,像是早就煮好的米饭。饭里面含有淀粉,与唾液会产生化学反应,吃进肚子里会变成糖,低血糖的不应该是他。”
秦望舒的话看似合理,实则并不严谨,夏波没有揪着这点不放,反而是继续道:“会不会是秦苏?”
“不知道。”秦望舒没有往这方面想,秦苏吃得饱穿得暖在她看来已经是既定的事实,那么低血糖的可能性自然也不存在。如今夏波提出了这个可能,她不确定下仍是作为一种思路写在了本子上。
“回归到之前的话题,如果值班的人是秦凯,那秦凯一定是知道山神。秦老爷子说,山神吃人,这点与值班有所冲突,如果我们加上前缀,山神靠气味吃人呢?”
夏波没吭声,这个假设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他和秦望舒比起来,只能算是不至于彻底没有文化。如今的探讨方向,让他觉得天方夜谭,但从秦望舒的推断来看,并非不能。
“蛇中有一种蛇做眼镜蛇,视力很差,捕猎是靠吐出的舌头感受气味,眼睛只是确定猎物是否在移动。我把山神定位在某种野兽上,野兽吃生肉也吃人,或许它和蛇一样,有特殊的办法感受气味,而秦家村的人掌握了这种方法,让山神误以为他们是同类。”
秦望舒刚说完就笑了,有理有据的说法,差点儿也糊弄了她自己。
她笑道:“这些话你就当我胡说八道,铜牛百年没奏乐了,我就不相信那火一代代能坚持下来烧百年。”
她之前观察过上香的炉子,年龄很大,应该和铜牛是同一个时期的产物。铜是很难生锈的,除非埋在潮湿的土里会浸泡在水里很久很久,香炉具体的年岁不得而知,大体是百年。
百年的岁月对于人而言或许很长,但并不足以让铜生锈。巴蜀气候偏湿,铜牛光可鉴人的情况下香炉也当如此,除非没人打理。她相信铜牛奏乐这事在百年前发生过,所以秦家村的人放了香炉,会供奉,铜牛也一定是与某种奇特的事碰巧撞上了,所以老一辈的人才引以为信仰。
言传身教,秦家村的人在百年光阴里会打理铜牛,但不会打理香炉。若是说供奉巨树,大抵也是插上几根香或是蜡烛,拜几下就算了事。最多最多每年初一或是十五摆放些食物,但这又绕了回去。
最早把铜牛与山神结合在一起的是百年前的人,纵使秦望舒有心挖坟,也没人能告诉她真相。唯一清楚的线索是铜牛是现任秦老爷子的爷爷用一石米换来的,再多的秦老爷子也怕是不知道,不然铜牛奏乐何须等百年?
死结,这几个线索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环,逻辑清晰,自成一体,却没有突破口。她唯一肯定的是,香炉应该很久没用过了,那铜牛也应该是有过漫长一段时间没有香火,在具体落实到腹下的火,也可能是最近才烧。
那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山神。传闻中的山神大概率是假的,但现在的山神是真的。她得找人问问,现在的山神最早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或许又会有新的推断。
“得找秦凯。”
夏波替秦望舒说出了解决的办法,但新的难题又出现。秦凯就在这里,怎么找,找到怎么问,对方会不会说都是他们无法确定的事。
秦望舒想到了一个人:“张雪。”
她有瞬间良心上的过不去,又补充道:“或者秦苏。”
她合上了本子,连同钢笔放进了兜里。今天的谈话到此已经结束了,清晰得自然清晰,迷雾仍是迷雾。但她没走,消息是共享的,她分享了她的,现在轮到夏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