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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牛挽歌+番外(290)

作者:月汝 阅读记录

空气中的成分很多,氧气是人赖以生存的气体。氧气的分量不轻不重,温度会使它有一些变化,封闭的空间里过高的温度会让它想逃离,沉闷的气氛也是如此。

她没有开口,母亲也未发声。她们之间的相处并没有外人想象的亲密和黏糊,所以在知道所谓的真相后,她没有立马找母亲求证。五天,是她们关系里一个合适的时间。

她的母亲没上过学堂,就连私塾也没去过,但爱护她的金姥爷并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私下请了不少老师亲自教导,虽然很多知识流传至今都带上了沉沉的腐气,她不认同,但也足以证明母亲并非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普通妇人。也正是因为这点,她们亲密中又透着疏离。

大户人家的小姐,总是不缺仆人的。承担了生育这样烦人累心的工作后,养孩子这样糟心的事,怎么可能落还落在她身上。金伊瑾有些不确定,她甚至可能都未喝过母亲的乳汁,原因仅是因为下垂的胸型不好看这样荒谬又合理的理由。

她突然想到了秦望舒。其实母乳的营养成分比不过牛奶,甚至还没有牛奶耐饿,但很多东西都不能用绝对的利弊去衡量,就像是此刻她的心情,遗憾中又带了庆幸。初乳含着大量的抗体,也同样会携带很多病菌,如果要遗传,她早在肚子里那一刻就已经携带了无数的基因缺陷,可她仍会因为这样并不符合科学和事实的事情雀跃。

这是一种人体的自我调节,好比纯和蠢,两面一体,就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当孩子的总是要被包容一些,她是噘嘴葫芦的时候,年长的那个总是要识大体一些。于是这场较劲下,在母亲这个身份下得以化解:“不高兴?”

碗勺碰撞的声音仍时不时响起,是不属于这个房间的清脆。一点儿不同改变不了什么,产生质变的前提是量够。可它甚至传不出这扇年久的门。

“你以前来我这,从不敲门,小时候我当你是小孩子性子,年长一些后我当你性子没定,直到你叫我为‘妈咪’,我又觉得这是母女相连的表现。可刚刚,你敲了门,我听她们说,你称我为‘母亲’。”母亲的语气上扬了一些,透过半遮的床幔辨不出喜怒,只有金夫人这个身份惯有的威严。“五天前,你出了一趟门,从回来后就不对劲,现在是想通了?”

几千年的封建统治下,女人的地位一降再降,迂腐的陈规旧礼像是看不见的线,绑在了女人身体每一处。线动一下,她们身体对应的位置才会动一下,裹上漂亮的衣服,穿戴华美的首饰,安静且规矩,像是铺子里打扮精美的娃娃,待价而沽。

在畸形的条框下,这被灌输为女人人生最大的价值。努力嫁个好人家,然后繁衍后代,一个个相同又不同的女性重复着这样的命运,她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会去思考为什么,就和故事里出现的女性一样,总是刻板的貌美、柔弱、感情冲昏了头脑。于是,拈酸捏醋、善妒这样关于情感的负面词总是被捆绑在女人身上,但往深处一些思考——情感于女性对比男人,似乎也是与生俱来的优势。

她们总是比男人要更敏锐,任何细微的变化也会出于生理构造上的不同,被玄之又玄的直觉发现。金伊瑾的不对劲,在她回来后第一天就被母亲察觉,而她的父亲,始终逗鸟喝茶,至于伺候她多年的仆人,也早在当天就把她的异常向母亲汇报,这一切都源于她们是女人。

她抬起了头,原本微弯的身躯慢慢挺直。她瞒不过一个女人的感知,也瞒不过一个母亲,她是如此的稚嫩,往日被众人吹捧的聪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亚当偷吃苹果被上帝发现时,他是怎么做的?源于对于神的敬畏,对造物父亲的崇拜,他选择说实话。这是最好的选择,人斗不过神,从一开始就漏了马脚的存在,也斗不过任何了解你的人。

金府姓金,但姥爷在时,她越不过母亲。姥爷去世后,她越不过父亲和母亲,在金府的食物链里,她永远都不是最先的那个。

她走到床边,贴着母亲坐下。主动接过对方手里的碗,开始做一样的事。其实药早就冷了,在暖气的浸透下,甚至还不如她手上的温度,在接过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这碗药是母亲不愿喝,那以往数不清的药是否也是这样——每一次碗勺相碰,没过碗壁却又从未撒漏的药汁,都是不愿之下的一种控制,只不过藏得极好。

“想通了,但又没有。”

她和母亲的相处其实有些像是先生和学生,一问一答中十分简洁明了的直指问题本质。她幼年时见过同龄的人玩捉迷藏,剥离游戏本身的童趣,其实就是一种博弈。她在和母亲博弈,倾斜的天平上暴露了她不多的筹码,从开始就低于人。她想要翻盘,抛开绝不可能的釜底抽薪,只能一点点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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