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89)
是人,给予了不必要的情感从而导致美化。就像是有钱人造的房子,总是要大而气派,男主人和女主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要穿过长长的回廊,七拐八折后才能到达。若是碰上了性格懒散些的,那这段路就好比天堑,一步步消失的不仅仅是耐心更是情感。
同样,那要多深的感情才能让母亲坚持了十多年仍未间断来看她?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地说母爱,正如自古从不缺歌颂伟大情感的诗歌和文章,幼年乃至年少的她也这么认为。
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一个母亲忍下了十月怀胎的种种不适,到最后又鬼门关走一遭才生下的孩子,那必然是极其浓厚且伟大的爱,远胜于浅薄易变的男女之情,可现在——现在,她接受了众多教育和观念后,她可以坚定地告诉任何人是利益。
七拐八折的回廊,精巧的院子,来往的仆人是富贵的体现,在这里的每一步和一口呼吸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的利益。她的母亲生下了金小姐,两姓的利益捆绑得以具现化,两人各自一半谁也不亏。这种不亏化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心甘情愿,自上一代的利益就由脚尖蔓延,到了她下脚的每一步。
十多年的风雨无阻,步步如蜘蛛吐丝,上了网的猎物需要一圈圈彻底束缚,直到把它完全淹没,就连一口呼吸都是一种施舍后,才能彻底建立一种权威。用学术界那些文人做比方,就是出名的人话语权总是要更重一些,他们可以轻易造成一呼百应的局面,赞同与否认都是一种利益的交涉,正如她参加的许多文学沙龙会——高谈阔论的不是彼此的见解,只是他们重新整理后的偏见。
母亲的院子总是漂亮的,比她要讲究许多。相比出生在新旧交替时代的她,母亲从小生长在封建的富贵里,这种富贵是金子做的鸟笼,堂皇到令鸟儿都觉得是一种尊贵,所以母亲比她看上去总是气派许多。或许多年后她会因为长期淫浸在富贵中学会这种上层人物特有的怠倦,但至少现在,她仍是充满朝气的。
她刚刚才从四月温暖的春出发,还要路过四月的桃林,尽己所能的一顾人间惊鸿,领略四季更迭,最后带着一身苹果的芬芳,在伊甸园与蛇图谋。
教堂前,无论四季总会有许多白鸽,落在人眼中像是天使飞过落下的羽毛,浪漫一些能被称为星光。她在金家拾荒,捡散落的良心和理想。而这样极为正派的话,可笑的竟然是出自于秦望舒这条蛇。
蛇引诱了夏娃吃下开启智慧和分辨美丑善恶的果实,她是那样的年轻,在伊甸园的生活一望到头。她将来不会遇见很多人,也不会经历很多事,她不知道什么叫得到,也不知道什么叫失去,是蛇教会了她两件事——良心与理想。它们刻在苹果上,一同囫囵入肚。
蛇是魔鬼,也是苹果。夏娃是被引诱的人,也是罪证本身。它们都有同一个身份——Apple。
记忆中母亲的房间总是蔓延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常年不透风的窗户,源于中医邪风入体的理论,这点与西医相斥,密闭的环境容易滋生细菌,然后在害死人的观念中成为一个巨大的细菌培养槽。
她站在门外,轻轻敲了几下门。冬季的木门吸饱了湿润的寒气,门头有些软,敲出来的声音并不清脆,反而有些沉闷。按照以往她压根不会做这种事,母亲的院子对她向来是畅通无阻的存在,只要她愿意,任何时候都不会有门。
今日,她破天荒地敲了门,而往常她在家时,也总是日日跑去母亲跟前,并非是依恋,只是习惯。但从那日自教堂回来后,她掰着指头算,已经过了五天。这五天里,她第一次踏进母亲的院子,不算长,但足够一位母亲发现女儿的不对劲。
“进来。”母亲的声音从里边传来,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像是绵软的木头,也带上了一种沉闷。
她得到准许后,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暖气几乎逼走了所有的氧气,她觉得呼吸不畅,也仅只是一瞬,又恢复正常,只是比平时要短快一些地呼吸在悄悄暗示着什么。她关上门,反在身后的手仍抵在门上,她的母亲半躺在床榻上,带着封建旧制度浸透的倦怠,保养得当的一张脸若是不细看,几乎能与她姐妹相称。
她低着头,床榻那边传来碗勺相碰的声音,这是母亲喝药时惯有的举动。中药很难喝,纵使习惯它如喝水一般,苦也是被人本能拒绝的滋味。所以母亲总是喜欢拿勺子在碗里轻轻搅动,带着深褐色的药汁,每次均匀的没过碗壁,却一丁点也不会撒漏,往前推算十多年,这是一个娇惯出来大小姐可爱的小脾性,放到现在也仍是上层人物的一种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