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21)
她在被推出去时没有哭,在被打的时候也没有哭,在被一碗碗泼鸡血的时候更没有哭,但在此刻——她突然大嚎道:“秦望舒你这个王八蛋,你欺负我!”
是的,这个世界上能欺负到她的人很少,毕竟她漂亮又聪明,有钱又有权,哪怕是秦望舒的神父见到她未语都要先笑三分。这样殊荣的待遇,让她的心坚如磐石,无人能打到,一切难听刺耳的话,在她看来都是红眼病,但只有一个人能伤到她,就是赐予了这一切的秦望舒。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父母,也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弟弟,甚至可以做到和他们形同陌路,这个世界上她谁都可以不要,谁都可以不信,谁都可以对她不好,唯独秦望舒不能。张雪公主的存在只是因为秦望舒,如果没有这个人,那张雪就是芸芸众生其一,平凡普通得没有任何闪光点,也可能世间早就不存在这个人。
她看过一首诗,很浪漫,她并不感兴趣,但因为认出了熟悉的笔迹所以印在了心里。花盛开就是一句,夜漫过就是一篇,黄昏开始书写,黎明时无数的扉页,全世界拼成首诗,你和我是最后一行。
秦望舒写不出这样的诗,她知道。寻常人的浪漫都只是寻常人的,而秦望舒喜欢数学,喜欢每道变化莫测的公式里永远只有一个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这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浪漫——我属于你,也只是你,没有其他。她也喜欢生物,物种进化的奇妙都源于生活环境的影响,说到底都是底层人物的挣扎——活着,这样全身心投入并且改变的一件事,凝聚了亿万年的时光,也是一种宇宙级的浪漫。
不知所措的年纪里,所有人和事都不尽如人意,除了秦望舒。她有些模糊的印象里,秦望舒说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就是终身爱自己,她学不会那些高深的数学和生物,所以她只能做到爱自己,于是她们都是昏黄下浪漫的人。而在她心里,那首诗最后一句应该改成:秦望舒是最后一行。
张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醒的,只知道再次睁眼已经是陌生的环境。
豆浆的芳香萦绕在鼻尖,放在转头就可见的床头柜上,不高不矮她甚至不需要起身就可以摸到。身下软软的床垫是太阳的味道,被子上的印花不是高山流水的风雅,也不是富丽堂皇的华贵,而是有些幼稚且奢靡的西洋风——一切都刚刚好,是她梦想里的模样。
她翻了一个身,赖着被窝里不肯起床,屋子里静悄悄的,她隐约有了预感。秦望舒走了,走得很安静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就像是她突然出现在教堂,又出现在张雪的生命中那样。
她磨蹭到中午,才懒洋洋地起身,才打开门就看见一把钥匙掉在地板上。金属和木头碰撞的声音清脆又沉闷,钥匙不会轱辘,但还是准确地落在了她脚前,不多不少。这是秦望舒惯有得把戏,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花费了无数草稿纸算出的结果,也是实验无数次后实践出的果实,无聊且浪漫。
她弯下腰,捡起,放进口袋。
今天是工作日,她算是旷工了一个早上,但作为报社最有背景的花瓶,她丝毫不慌。在慢条斯理地享受过了一顿午餐后,她到报社时已经过了下午上班的时间,主任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扬起一个笑容道:“身体好些了?秦作家已经帮你请过假了,要是不舒服就早点回去歇着,工作不差这一天。”
这是她的主任,除了社长外权力最大的一个人,平日里对她总是诸多包容,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她甚至会以为自己是他某个流落在外需要补偿的女儿。
不管人与人交集的目的是什么,他对她的好,是真的。所以张雪愿意给他这个面子,跟着笑道:“不是什么大问题,报社里忙,心里念着就过来了。”
主任点了点头,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问道:“秦作家——封笔了?”
她一愣,随即想通,这才是主任找她的真正原因。她虽是被秦望舒以强硬关系塞进来的一尊大佛,但平日里也与他人一样,准时上下班,没有特权,只是在请假这方面,一向严厉的主任格外好说话时才让她恍然,自己也是有人罩的。
“她说的,那就是真的。”她拉出自己的椅子,坐下。才不过几日功夫,桌上就积了一层极薄的灰,正面肉眼难以看见,侧面却像是显微镜下的生物——她不知道这个词是否准确,她一贯对这些不感兴趣。
密密的,她从抽屉中拿出一块半旧的帕子,细细的擦了起来。主任未走,他知道她与秦望舒的关系,他放不下这样便宜又好用的作者,所以想要从她这里打感情牌试着挽回。相比其他作家,秦望舒很高产,或许是见博识广的原因,她文章中总有着别人没有的奇思妙想,在生花妙笔下一切都变得趣味横生,这是眼界的不同,注定了人站的高度和能触及的高度不同,旁人学不来也偷不走。